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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大道弘毅

天正京兆事录 塞兰迪娅的行囊 32458 2023-11-20 02:23

  登上京师城楼向北眺望,万里屏山余脉绵延,如万仞千障护住都城。据传说,那是上古山神受天道诰命列阵于此,拱卫人间帝王。因而自古以来番邦异族绝难袭扰天子威仪,更遑论作乱中原...

  

   不过,近百年来海晏河清,帝国疆域早已扩张至遥远北方,崇山峻岭上卫戍的烽火长城久无用度,就如它们的职责一道,被遗忘于尘封史书中。如今说起屏山,人们唯一熟知的,是那开山而筑,恢弘壮丽的镇国弘毅寺。

  

   走出东北顺阳城门,即可遥遥望见钟鸣鼎列,仙云缭绕,庙宇楼台连绵不绝,宛如山中神宫。寺里终年香火繁盛,游人众多,商家客栈如雨后春笋,久而久之竟在古寺脚下聚起一座小镇,称作十里长铺。每逢年末,寺中千佛礼庆典前后,民间也会举办盛大的庙会

  

   天下刀兵止息而民生兴旺,似乎正应在此

  

   小镇东街巷尾有家商号人称轻云阁,专售天南海北,番邦中原的各式绫罗锦衣。今日正午时分,游人多聚于饭铺酒肆,店中难得清净。唯有一位青衣少女立于柜台边,手执蘸满浓墨的狼毫毛笔,面前有宣纸铺开。

  

   只见少女凝神片刻,柳眉一颦,顷刻落笔如行云流水,似龙游鹤舞。转眼间“轻云蔽月”四个大字一气呵成,笔锋飒爽清厉

  

   “掌柜的,你看如何?”小清放下墨笔,轻拂衣袖,请一旁的店铺东家上前端详

  

   “好好好!...今日算是大开眼界!姑娘的字,比我寻的那几个教书先生都好,这样一来,小店的牌匾也算是有着落了”

   店家细细观瞧一番,连声称赞道

  

   “那么,咱们方才说好的...”

  

   “当然当然,漫说是抵一套衣裳,您就是让我找还几两银子,也是合情合理的”

  

   话音未落,忽闻珠帘碰撞,叮当作响,原来是小月正红着脸,从试衣的偏间里慢吞吞地踱出来

   妖族少女低眉垂眼,面带羞怯,只因她刚被半撺掇半强迫,换上了小清挑的整套衣装——选上好的南府绸缎打底,如宫中华服般裁剪,却又大胆加入了大漠舞姬的风格,纹饰短衣,轻纱裤装,恰到好处地露少女手臂与腰腹的肌肤——这西域薄纱的美艳妖媚,与中原锦绣的大气内敛融合,相得益彰,是唯有在京师才能诞生的独特样式

  

   “呜...还是有些显眼了...”虽是自己家乡的款式,但常年低调打扮的小月并不习惯,可怜巴巴地恳求道:“换一件好不好...”

  

   方才还云淡风轻的盛家小姐一见这副光景,却已愣住了——挑选之时也未能预料到,那妖艳绫罗衬托下青涩少女的楚楚动人之姿竟是如此惹人怜爱,就如一支伏兵直击心房,搅得分寸大乱。映在身上,便是直勾勾甚至有些失礼地盯着对方,还是一旁掌柜清了清嗓子才回过神来。

  

   “不许换。锦衣配佳人,我可是花了好一番功夫才选出来的,如今得见,还没看够呢....”

   小清连忙稳了稳神,款款上前,一把牵起同伴的手,不让她逃回更衣的小间

   “若觉得过于张扬的话,喏,这还有配套的流苏面纱”

  

   店主也附和道“客官毋须多虑,小店成衣广受京师贵客青睐,绝无艳俗不雅之虞。再者说,小老今日是真的心仪盛姑娘这副字,您就当成人之美,应了这桩买卖吧”

  

   “唉...你啊,就那么喜欢吗”

   相处数日,小月何尝不明白小清的心思,轻叹一声,惹得对方又是一阵心颤。

  

  

   山下小镇的庙会不如城中繁华,但那一栏栏农产年货,一个个江湖艺人,却带着民间独有的烟火气。眼见着就有当街表演的幻戏奇术——从空空如也的瓷盘中变出瓜果梨桃,或是让壶中活蛇在玉笛旋律中扭动起舞,种种绝活,丝毫不逊于阳春白雪的诗文舞曲。

  

   两位少女东游西逛,寻着热闹的去处,只见南北东西两条大道相交的街口,有人群簇拥着一座十余丈,竹木架成的高塔。远远望去,顶端隐约有只彩绸扎的绣球,几个青年站在台下,士子书生到布衣民夫,各式打扮皆有,个个摩拳擦掌。旁边茶楼看台上还有群姑娘,挤在一起叽叽喳喳,似在替他们加油

  

   旁人有议论的:“...这竹台绣球是京师庙会的传统了,取上古秦郎揽月之传说。哪位女子若能获赠捧起那绣球,便可被视为上天赐福,风光无限。因此夺绣球也成了年轻公子们讨佳人欢心的好手段...”

  

   九霄天上,摘明月赠佳人,如此意境,任哪个初涉情事年轻人听了,都难免会心潮澎湃吧。小月也是听得心动,鬼使神差的,竟忽然开口道:

  

   “那…小清,你想要那个吗,我可以替你摘来”

  

   ....

   我在说什么!?

  

   话一出口,少女瞬间清醒,只觉颈上直冒热气,所幸方才戴上了面纱,自己这脸此时怕是与那红绣球也没多大区别了

  

   “啊?...我..\"

   周围仿佛有无数目光投来,或是赞许,或是惊异。小月只好努力将眼神集中在小清身上,而一向机敏的她此刻也呆住了,双颊泛红,不知如何作答。

  

   “咳…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好不容易有个这样的机会,让你见识见识本女侠的厉害…”

  

   小月支支吾吾地说完,连忙别过头,聚起妖气,脚尖一点腾空数丈,轻盈地落在竹架上———少女轻功了得,加之心中正又羞又恼,一登一跃何其迅捷,顷刻间将挑战者们远远抛在身下

  

   话说回来,小清选的这身衣裳虽然是依着她的眼福,却也丝毫不会妨碍行动。简直…就像量身定做一样

  

   等等,这家伙又是何时起对自己的身体了如指掌了

  

   稍一晃神,忽觉脚下微微颤动,似有妖气上涌。定睛一看,只见竹台另一侧有个身影脚踏枝架,健步如飞,那身手竟似与自己不相上下

  

   好轻功

  

   少女暗暗赞叹,起了好胜之心,二人各占竹台一侧,如攀山踏林,登云步月。转眼功夫,塔顶已在咫尺之遥

  

   只见竹台顶端妖气汇集,轻盈的绣球被拖上高空,而两个灵巧的影子也凌空跃起,各自抓住了绣球的一角

  

   小月这才看清对手相貌——那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剑眉星眸,仪表堂堂,十足的美男子。不过他这身服装倒是十分简朴低调,与寻常百姓无异

  

   未等多想,手中绣球却已吃不消,这东西毕竟只是彩绸扎成,遭如此争夺,怕是很快就得被扯成两半

  

   小月心有不甘,但见对方全无松手之意,无奈只好自己悻然放开。

  

   胜负已分,二人各自抽身,轻盈地退回地面。人群中爆出一阵喝彩,那些小姐女眷们被男子英俊的脸庞吸引,凑在一起兴奋地交头接耳,指指点点。但他却并未张扬炫耀,反倒是回头彬彬有礼地问小月道

  

   “姑娘好身手,看这身打扮,像是来自西域...灵泉洞府?”

  

   少女这才看清,对方的瞳孔竟是漂亮的湛蓝色,闪着纯净湖水般的光芒

  

   “正是。而阁下...若我没有认错,应当是北方的族亲吧”

  

   家乡姐妹们曾经聊过,拥有蓝色眼眸,雪白皮毛的同类——那是北疆万里冰原深处栖息的雪狐,据说他们性格最为孤傲冷僻,长年离群索居,没想到竟然能在这人类的都城遇到一位

  

   对方微微点头认可,又拱手道

  

   “刚才多有得罪。若在平时,我并不想与姑娘相争。只是事出紧急,现在急需此物救命呢....”

  

   正说着,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女子厉喝

   “稀泉!可算让我找着你了”

  

   只见有位年轻女孩挤过人群,来到面前一把抓住那人衣襟:“一大早的,几个时辰不见人,你跑到哪里去了!?信不信我去告诉阿爷,辞了你的差事”

  

   女孩一身仿男子式装束,锦绣袍服,长靴马裤,这是近年来京师豪门贵胄家女性的流行打扮,而其言语举止,确像个刁蛮任性的大小姐

  

   稀泉对小月抱歉一笑,连忙回身献上绣球去哄那女孩,“小姐息怒,在下方才有些要事要办,这才不告而别,还望海涵....这不,特意取了庙会头彩前来赔罪”

  

   周围有认识的,小声道:“…了不得啊,那位可是北城府衙的薛听兰大小姐呀…”

  

   “…工部侍郎薛年松大人的千金…难怪,今年的彩头给了这位,也没人敢不服了”

  

   女孩单手接过绣球打量着,可以看出从小娇生惯养的她并不在乎这种东西。但那广受注视,众星捧月的感觉让薛大小姐很是受用。她微笑着向拱手祝贺的众人点头致意,只是那笑容中除了洋洋得意,再无其他情感。

  

   妖族少女望着本该由自己赠给小清的绣球在那人手中轻如鸿毛,心里很不是滋味。

  

   薛听兰显摆一番后,目光注意到小月,微微一楞,随即快步近来

  

   “好美的人儿…”她自顾自的上下打量一番,“你和稀泉一样,也是狐族吧,我可喜欢狐族啦,你们都生得如此俊俏,让人忍不住想赏玩…”

  

   “妖族在京师住行,多有不便吧,不如来我府上,包你锦衣玉食。只需陪我游玩寻乐..”

  

   薛大小姐言笑自如,语气中却带着赤裸裸的骄慢,仿佛只是在开价买入一件心仪的器玩而已

  

   周围传来纷纷议论,有些方才输了面子的家伙开始刻薄起来

  

   “攀上官家...这小姑娘今日可算是发达了...”

   “哼...妖族,皆是些不学无术不务正业的家伙,趋炎附势也是理所当然”

  

   京城数日,也不是没有见过找茬寻衅的市井之徒,拳脚功夫,小月向来是不惧的,可现在这种状况,不善言辞的她却有些手足无措

  

   忽然,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温柔的触感中传来鼓励的力量——原来小清不知何时已来到身边,只见她一双明目针锋相对般注视着薛听兰,身子微微护住了小月

  

   “薛小姐误会了,这一位是在下的同伴。衣食住行安排若有不周,那就是我家的不是了,还望小姐慎言”

  

   小清温和地笑着,举手投足间却有种无形的魄力,周围闲人见状都乖乖闭嘴了

  

  

   “唔啊…这一位也不错…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知薛大小姐是太过娇惯迟钝,还是有何癖好,总之见了二人,更显得兴奋了。但也觉小清气质谈吐不凡,收敛了些

   “这位姑娘似有名门风度,我却看着面生,不知可否结交一番,我父可是工部侍郎…”

  

  

   “好意心领,但我并无门庭之贵,就不高攀了。”

  

   小清毫不客气地微微欠身回绝,随即拉着小月拂袖而去。

  

   “二位佳人,可别后悔呀,来我家有的是荣华富贵…”

  

   薛听兰还在身后嚷着。

  

  

   “唔啊...京师的大小姐们都是什么毛病”

  

   待到离了人群走远,小月这才愁眉苦脸地抱怨

  

   “那个,你刚才帮我...不会给你惹上什么麻烦吧”

  

   小清悄悄打量着同伴闷闷不乐的可爱模样,很是喜爱,不过还是安慰道:

  

   “放心,区区薛家,奈何不了我”

  

   “可是...”

  

   “好啦,不许垂头丧气了”,小清拍了拍狐狸的脑袋,然后神神秘秘地从怀包中取出一物

   “我这几天特地为你缝了件礼物呢,给,手套”

  

   “你费心了,不过...”

   在对方满怀期待的目光中,小月接了过来打量一番,“...我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这个所谓的手套,为何没有分指?”

  

   “手套”做工精致,绣着一双灵狐图腾,惟妙惟肖,可见其中的少女心血。不过与其说是手套,倒不如说是两个拳头大小的布包,和小月的双手尺寸刚好契合,腕部还有棉绳可以系紧,悄悄一捏,只觉布制坚韧,真要戴上,恐怕十指都无法动弹了吧

  

   “不当问不当问,小月要不先戴上试试大小”

  

   不必了,托你的福,刚刚好

  

   话说回来,这毕竟是小清的礼物,寒冬腊月套在手上倒也确实可以保暖。只不过戴的时候一定要避开某人,否则就真是作茧自缚了

  

  

  

   眼见时过正午,今日进山怕是也难以将弘毅寺游遍,两人索性就留在小镇中逛逛集市——闲云台上的赛诗会,偏三巷子里的株株腊梅,再到旺铺烘烤的西域糕点,一路上走走转转...直玩到日渐西沉,才意犹未尽地寻着借宿的地方

  

   古寺依山建,香客游人们若在城外过夜多有不便,因此山下镇中自然不缺各式民宿,眼前这座白柳客栈就是其一。老柳树的枝桠半掩着古朴的门扉,待到开春,郁郁葱葱的柳枝想必就是天然的门帘吧。大堂中炉火噼啪,酒坛飘香,一派温馨宜人的景象

  

   只是...

  

   “真巧啊,又见面了”

  

   冤家路窄,两位少女刚刚在柜台谈好价钱,转头就见薛听兰正大摇大摆的踏了进来,身后是稀泉和几个仆役丫鬟,拎着大包小包,想必都是在庙会里买来的

  

   “哼...早闻白柳客栈的大名,如今一见,尚不及我家偏宅呢”

  

   薛大小姐挑剔地扫视着大堂,毫不客气地评价道

  

   “不过嘛..宽敞倒是宽敞。就在此处了,如何?”

  

   说着,她询问似地看向身边丫鬟

  

   小月顺着她视线一瞥,却是一愣——只见女孩虽一副仆从打扮,眉眼间却难掩气度,举手投足利落干净——这不是先前在杜康坊有过一面之缘的玄鸰卫昭阳吗

  

   昭阳也注意到了二人,显得有些慌张,连忙悄悄使以眼色

  

   “....掌柜的,剩余的房间我全包了,还有温泉也是,今晚不得有闲杂人等入内”

  

   薛听兰还在自顾自地吩咐着

  

   “哦对...这二位不一样,本小姐特邀你们一起入浴,到时候...”

  

   小月本不想理她,但见小清饶有兴致地盯着昭阳,脸上露出了想捉弄人的表情,不知怎的心中不快

   “薛姑娘好雅兴,但我们今日游玩劳累,就不叨扰了”

   说罢,不由分说一把拉起小清,匆匆上楼去了

  

  

   夕阳西下,炊烟袅袅,熙熙攘攘的游人结伴寻着饭馆酒家,店铺伙计们适时地支起新年大红灯笼,准备着饭后的又一波夜市繁华

  

   傍晚微风抚过白柳客栈,带出一曲悠扬琴声。半掩的窗扉后,青衣少女对琴而坐,婉转之音自指尖潺潺流出…

  

   一曲终了,少女轻压琴弦,略作休息。

  

   “许久没有练习,有些生疏了。觉得如何?”

  

   “唔...我也不懂那些高深的音律,只是觉得好听...”

  

   跪坐在身边的小月歪着脑袋,若有所思

  

   “但不知为何,总觉得这曲中...似有所藏。小清莫不是有什么心事?”

  

   盛家小姐微微一顿,有些吃惊——狐狸平日里一副憨憨的样子,原来这么敏锐呀

  

   “唉~听闻用绳子缚住身体,可缓解心神不宁,如今一试,似乎并无效用”

  

  

   “...”

  

   “此话真假暂且不论,可能你没有注意到,现在被绑着的是我呀!”

  

   小月没好气地扭动着身子———原来,方才一进屋,她就被这家伙按在席上,捆了个结结实实。这次小清稍微狠心了些,将小月的双手拧作后高手交叉缚住,连手指都被那副“手套”裹住,动弹不得;身上自然也没能幸免,只见绳索勾连,顺着少女身躯织出漂亮的龟甲菱形,接着在小腹处交汇,牵出一道股绳勒过私处,与手腕上的绳索相连。起初小月还不解其意,稍一动弹才发觉整套拘束浑然一体,轻微的挣扎就会让绳衣勒住身体——尤其是股绳上施加的刺激,很快让未经人事的少女浑身乏力,只得乖乖安分下来

  

   总觉得,她好像在逐步加强对自己的束缚啊

  

  

   小清欣赏着对方无助的挣扎,来了兴致,于是用指尖隔着面纱轻轻勾起小月的下巴:“好个落难的舞姬,这副不甘心的模样,比往日里更诱人了。你是被大漠中的强盗掳来,还是遭了奸人所害?”

  

   “哼..小女子初到中原,轻信了那表面上衣冠楚楚,温婉儒雅的家伙。一时不慎,这才落得如此下场”

  

   “真是不饶人”盛家小姐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不过老这么欺负,也是不公。这样吧,今日我也应你一件要求,如何?”

  

   “真的吗?”

   小月被迫抬着头,无法移开视线,

   “每次都是我动弹不得,我不服...若想亲近,除非——你也被绑起来”

  

   “唔…这…”

   小清略感意外,一时没有回应

  

   “哼,若做不到,就快快给我松绑”

   小月仿佛看到了希望,连忙补充道

  

   “也好。既然如此...今日我就来陪陪小月”

   只见盛家小姐坏笑着揽过身边的绣包,又取出一卷绳子

  

   “你你你要干什么!?”小月不解其意,还以为又要被加上新的束缚,吓得缩在一旁

   “说好的,可不许耍赖啊”

  

   “好啦,瞧把你吓的,我有那么可怕吗?”

   话说着,小清将棉绳抖开,从容绕上自己肩头。她的绳技如此灵活,只见绳网在少女身上慢慢编织,大臂,小臂,手腕,自由一点点被夺去,却丝毫没有妨碍束缚的进度。最后,随着双手伸入背后预留好的绳圈,指尖将绳结系死,一套兼具优雅与严酷的绳衣就这样完成了

  

   小清本就堪称云容月貌,气质出众。此刻被缚跪坐于席上,还真像个落入贼手的柔弱千金。楚楚动人之姿,格外惹人怜爱。

  

   真厉害,啧...虽然不知这自缚的功夫究竟有何用处,但看着真厉害

  

   小月正看得出神,对方却忽然倚靠上来,身子微微用力,顺势将妖族少女“推”倒在席上。

  

   晚风带着腊梅芬芳拂过厅堂,烛光摇曳,四目相对。

  

   曾听人言所谓软玉温香,如今算是亲身体会了。小月只觉身上的胴体轻盈如丝绸绢帛,仿佛比那身棉绳束缚还要柔软,若不是被绑着,真希望能伸出手臂将她搂入怀中。

  

   “怎么..这位女公子身陷囹圄,不想想如何脱身,为何还在此耽搁”

   少女望着咫尺间那清雅精致的脸庞,微微皱眉

  

   小清没有言语,只是凑得更近些,用嘴咬住面纱一角,轻轻揭了下来。眼眸如盈盈秋水,明澈动人

  

   “闭上眼”

   她轻声命令道,小月仿佛被慑住了心魄,只觉身子瘫软,无法反抗,渐渐顺从地合上了双目

  

  

   奈何天公不作美,正当气氛渐入佳境之时,门外却忽地响起某人的嗓音:“二位,可用过晚饭?我带了千雪斋的点心,正好分你们些,好好谢我吧”

  

   不必说,正是那薛大小姐,隐约还有稀泉焦急的呼喊:“小姐,等等!且勿擅闯他人房舍呀”

  

   妖族少女心中一惊,连忙睁开双眼,只望见小清的一脸苦恼

  

   “呜..可恶啊...就差一点了”

  

   她赌气般地将脑袋埋到小月肩头蹭了蹭,气鼓鼓地抱怨

  

   不过,当务之急,是现在这副模样可万不能让别人瞧见。两人默契地互相支撑着坐起身子,小清努力扭过被缚在身后的双手,朝灯盏方向一点,指风扫过,屋子顿时暗了下来

  

   就在同时,门扉“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薛大小姐望着眼前空空如也的室内,面露疑惑

   “奇怪,刚刚街上还见琴声烛影,就一转眼的功夫,这小俩口上哪儿去了?”

  

   “小姐,慎言...慎言”

   稀泉候在门边,无可奈何地劝道

  

   薛听兰大大咧咧地迈入房中,四下打量,仍不见人迹踪影。原来,幸得方才两人并未捆住双腿,轻功了得,对方推门而入时,已悄无声息地藏到墙边大衣柜中了。

  

   逼仄的空间里,少女身子紧紧贴在一起,与外人不过一扇薄木之隔,却丝毫不敢出声

  

   小月本就被一番拨撩,又被绑上了刁钻的绳衣,这般折腾身子有些吃不消。更何况,还有小清...正倚在身边,淡淡的幽香漫入鼻腔,肌肤上绳索无情的捆绑间隔着少女身躯轻柔的触感,愈发搅得心神不宁

  

   昏暗的光线中,可以觉出对方状态也好不到哪去,眼神迷离,暧昧的喘息呼在脖颈间,噗噗的心跳声隔着衣襟也能感受到

  

   “嗯?”薛大小姐张望着,目光正好扫过柜门

  

   小月透过缝隙见她看了过来,心中愈发慌张,几乎就要发出声响。千钧一发之际,忽觉小清欺身一压。下个瞬间,嘴唇已被深深吻住

  

   “呜...”

  

   压抑到极点的呻吟,连同羞愤的喘息一齐被封堵于唇间,妖族少女脑中霎时一片空白——只记得自己与小清还被绳索缚着,挤在与旁人仅仅寸尺之隔的空间里相吻,除此之外的事,都已无力去想

  

   好在薛听兰再怎么任性刁蛮,也不至于在别人房中翻箱倒柜,见四顾无人,便也只好将糕点放于桌上,悻悻退出

  

   待那脚步远去,柜门这才洞开,两位少女如释重负般跌坐在地

  

   “呼...吓死我了,还好我方才急中生智,否则你怕是真要叫出声啊...”

  

   “你!...”

  

   小月正想反驳,却见小清那故作镇定的脸颊上却也是一抹通红

  

   唉..明明自己也不好意思,刚刚就别那么急着占便宜啊

  

   小清见她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便也不再逞强,目光柔和下来,脑袋枕在小月肩头。妖族少女也将脸颊轻轻倚了上去,那乌黑的长发如丝般柔顺,透着兰花芬芳,沁人心脾

  

   歇息片刻,只听小清轻声耳语,“身子有些疲惫了,此地的温泉久负盛名,不如去试上一试?”

  

   “也好,被捆了那么久,还要撑着你,竟比练功还要累人”

  

   “臭狐狸,分明一脸享受,也不知遮掩下”

   小清柔声嗔道,“...好了,别乱动,我帮你把绳结咬开...”

  

   说着,利落地俯下身子,凑近同伴背缚的手腕,微启朱唇,贝齿咬住绳索结头,一点点松开。小月不好意思扭头去看,只觉发丝划过皮肤,有些痒痒的。唉...要不是手指也被包裹着,真想乘机摸摸她的脸颊…

  

   “话说...这次,还真没给自己留下活结?”

   重获自由的小月按摩着手腕,却见小清仍被绑得结结实实,有些意外

  

   “当然,既是答应了要求,我可不会敷衍”

   绳索中的身子微微挣扎,仿佛还有些得意

  

   “哼~就不怕我现在不给你松绑?”

   妖族少女将她轻轻揽入怀中,佯作生气

  

   “你若愿意倒也无妨,但须劳烦小月抱我去温泉了”

   小清淡然笑道

  

   “嗯....如果路上又被别人撞上怎么办?”

  

   “那样的话,我就喊救命咯”

  

   哇,这人

  

   小月没好气地解开绳结“好啦好啦,你还是自己走吧”

  

  

  

   屏山余脉的温泉天下闻名,十里长铺众客栈的民间浴汤,虽比不了皇家行宫的豪奢,但那精华的泉水却是出自同源。不说包治百病,却也有驻颜养生之功效

  

   迈过考究的门栏,沿着青石小道稍行片刻,一座七八尺宽的石砌浴场映入眼帘,热腾腾的水汽氤氲着,实木地板析出迷人的芬芳,泉水点缀着七彩花瓣,仿佛云中仙湖。

  

   西域沙漠中的狐族,虽常聚居于甘冽清泉旁的绿洲,不过天然涌出的温热水流对她们就如同传说一般,小月自然是期盼久矣,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在泉中泡着了

  

   小清不像她那般着急,优雅地褪去衣裙,对着镜子将长发盘起。恍惚间,却觉得有视线落在身上——原来小月从池中探出脑袋,正偷偷望着自己

  

   虽同为女子,但身体被如此直勾勾地打量,难免心中不安,于是便抬手稍稍掩住胸脯,皱眉道,“…怎么了,为何盯着我?”

  

   “没事,”

   小月趴在池沿边,出神般喃喃自语着,“我听说魔教人士,身上皆有门派的纹身,所以特地看看你是何来历”

  

   “看看看,看到了什么?满意了吧!”

   小清恼道,把一沓毛巾砸在了狐狸头上。她的肌肤如白璧般无暇,自然是没有任何纹身标记。除了...刚刚留下的些许绳痕

  

  

  

   温泉采用半露天式结构,绿植与木栅栏隔开了周围的视线,却将头顶的天空完完全全地留给客人们欣赏——九天玑璇明晰可辨,远方京城中盏盏天灯也已升起,绚丽的烟火再次让群星失色。少女们靠在一起,静静欣赏着漫天的火树银花。

  

   “小月...”

   轻声的呼唤在耳边响起,出人意料地带着些许脆弱和犹豫

  

   “你...喜欢这京师吗”

  

   “当然,又热闹又好玩,我可喜欢啦...”

   也许是狐族天生的敏感嗅出了端倪。小月心念一闪,望向对方

  

   华光缤纷的夜天下,那清冷的眼眸中却只映照着明月如霜——

  

   不对,小清的答案,不是这个

  

   点点滴滴浮上心头,这座城市的日升日落,宫闱市街,无不洋溢着睥睨天下的骄傲与自信。不过,在混迹街头的渺小狐妖眼中,却也见识了不少官人们不屑注意的暗处

  

   莫非,两人的心念,真的有些许相通?

  

   “嗯…可能有些不中听,你可千万别见怪”,小月小心斟酌着语句,“我感觉京师,有些...过于浮华...高楼巍峨,却不见其基底牢固...”

  

   黑市暗河,舟船满载金银翠玉;官衙高墙隔壁,烟花声色丝竹萦绕;街头巷尾,纨绔子弟聚闹成群。此等种种,究竟是世间极乐之景,还是腐朽的端倪?

  

   还有那肃杀的李相府邸,飞扬跋扈的万通商会…高高在上的薛大小姐…圣人治下的无暇之美中,似乎总掺着一丝令人不快的阴影…

  

   “在老家,最优质的葡萄藤也最为娇贵。婆婆常说,只要抬眼见到一点点虫蛀,就说明暗地里早已千疮百孔,不能要了...”

  

   小月觉得言重,又连忙补充道

  

   “当然....这可能都是因为我从小生活在边关之外,第一次见了如此繁华的世界,不适应而已”

  

   “你们有贤明的天子,文武百官,肯定轮不到我来说三道四吧,啊哈哈哈…”

  

   唉...一股脑全吐出来了,到头来,都是些没有来由的臆测。自己这没见识的乡下小妖才来几天呀,就贸然对人类自豪的千年古都评头品足。

  

   本以为小清会不高兴,但她只是安静的倾听着。半晌,才开口道:“四海清平,盛世繁华,已逾百载。确实容易让人醉心其中,以为这就将万世不易…如今的京师,正是如此。很多人都忘了,繁华并非理所应得…”

  

   “…盛极而衰,才是自然之理”

  

   小月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这样的话,是少女的多愁善感吗

  

   缤纷烟火和凄冷寒月在天空交织,映照在盛家小姐脸上,显得阴晴不定,虚实难辨,唯有那双眼眸,黯然中却似有锋芒,竟如古之死士般决绝

  

   京师不详的未来。她为何如此笃定?

  

   “小清...”

   小月温柔地抚着同伴额前发丝,“能否和我说说...你家的事?”

  

   迎着对方惊异的目光,小月决定将心中疑问全部抛出

  

   “我想知道,小清究竟在追查何事?那所谓的‘宝藏’,想必也不是简简单单的金帛财物吧。”

  

   长久的沉默,只见向来从容的盛家小姐,此刻破天荒地露出了乞求的神情

  

   “再给我些时间,好吗?”

  

   小月心中竟涌起一丝失落:难道她还不够信任自己吗

  

   “别误会,我绝不是不相信你”,小清仿佛心有灵犀般,连忙说道

   “恰恰相反,小月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我那些事,牵涉甚大,所以不想让你卷入其中”

  

   因为...太重要了...

  

   小月闻言不由得暗自转悲为喜,其实比起所谓的真相,还是小清刚刚表露的心意更令人开心

  

   或许是心里藏不住,让对方发觉了吧,小清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狡猾狐狸,竟让我说出了这样的话,不许笑!哼...我也要听听,你有什么想说的”

  

   “唉...还能如何?我既已上了你的贼船,自然是奉陪到底了”

  

   小清感激地望着她,语气中带着少见的脆弱

  

   “如果推断不错,弘毅寺中就是最为重要的关键,若能顺利取得,我在此的执念亦可了结。到时候,定会把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一言为定”

  

   水面之下,小月试探着握住了同伴的手,对方没有逃避,十指相扣

  

   “不过,若是食言的话,我可饶不了你”

  

   夜空灯河扶摇直上,已接霄汉,子时的悠扬钟声传来,二人泡得尽兴,正待从池中出来,收拾更衣。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栅栏之外好似正有人飞速奔跑

  

   “什么人?!”

   小月心中一惊,莫不是有市井无赖在此偷窥?连忙挡住小清,一边扯起衣服裹住身子。

  

   对方并未回话,只有脚步声渐渐逃远

  

   “好大的胆子!”

  

   少女运起轻功,脚尖一点便越过栅栏,只见眼前是两座浴池间狭长的木板步道,直通后院。一个胖乎乎的黑影正忙不迭地向尽头大门逃去。她心中愠怒,没有多想,扬手一鞭狠狠抽在对方后脖颈,只听他“哎哟”一声打了个趔趄,却不敢停下脚步,跌跌撞撞扑进了院门。

  

   小月岂肯让这家伙溜掉,连忙跟了过去。谁知就这一眨眼的功夫,就只见后院里空空如也,那家伙逃得是无影无踪

  

   “真是奇了,这是什么大变活人的把戏?”

  

   妖族少女挠了挠头,喃喃道。正待要把整个后院翻个底朝天,却见小清也跟了过来。

  

   “冷静点,现在咱们这副样子,你还想追到街上呀?”

  

   小月这才定了定神,回头望见黯淡的夜光下,小清只是匆匆忙忙披上薄衣,裸露的肩头,带着水珠的肌肤,再加上凌凌乱乱的遮掩,反而显得别样可爱...不过想来,自己的状态也好不到哪去吧

  

   “好个好色狐狸…还没看够吗?”

   小清微微有些脸红,没好气地一瞥

   “待会跟掌柜的说一声,把这里锁上。赶紧回屋睡觉去”

  

  

  

   据史载,莫约六百年前,三位贤士渡过西域须弥沙海,奉真经献与天子。为彰天恩,君命能工巧匠在屏山余脉尽头寻到一处风水契合的独峰,数千民夫耗时十余年,凿开半壁山体,筑起这气势恢宏的寺庙群,百年时光冲刷而过,都未能撼动其威仪

  

   镇国弘毅寺并不仅仅用于佛教事宜,更是天子御批的朝廷机构,为显海纳百川之志,云集了天下百家———道门修士,云游散仙,儒生士子均可来此论道讲学,是谓以佛修心,以道养生,以儒治国。

  

  

  

   转过天来,两人起了个大早,隐约听见薛听兰在房中大动肝火,似乎是稀泉又不知所踪了。二人见她正在气头上,一副生人莫近的架势,便乘机悄摸地下楼,赶着清晨人稀早早地进了山。

  

  

   “哇...身临其境才知真了不得,往常见的佛寺不过几屋几殿,而这...简直就是座小山城啊”

  

   小月仰视着巍峨连绵的庙宇楼台。依山而建的寺群一眼望不到头,青松怪石,霞光环绕,虽是岁末寒冬,却有漫山腊梅缤纷齐放,真宛如世外仙境

  

   “哼哼,若光是宏大,在这京师可算不上名胜”

  

   小清挽着同伴胳膊,一起走进山门

  

   “相传当年天子爱好音律,因此寺中特地设了三座抚琴台,分别置于西崖临仙观,东台青阳书院,以及正中央的金光宝殿。以墨家秘法修凿山壁,使琴音聚在寺中,山上山下皆清晰可辨”

  

   “今日庆典,即使一年一度的千佛礼,三座抚琴台将一齐演奏。届时天籁满山,如仙河之落花,再现三大法师开坛讲经之盛况”

  

   “所以说,你才选了今日进山?那雨阳亭中暗示的‘千礼朝宗’与之有有何关联?”

   小月好奇道

  

   小清忽然换上一副神秘兮兮的语调,“据史载,当年天子亲临庆典时,天降吉兆异象,龙颜大悦,赐名‘千礼朝宗’。此后百余载中,亦有零星再现。今日若能揭开此异象的玄机,想必其秘藏也将浮出水面”

  

   “切...又卖关子”

  

  

   对于寻常百姓来说,比起高深的经文教义,还是那传得神乎其神的问卦祈福比较诱人。寺中应着此等风潮,设有五花八门的“业务”,从简简单单的焚香求卦,到留下生辰八字,择吉日再来拜领的“长签”,还有花下重金,沐浴更衣,请高僧道人亲自解惑。总而言之,人们都相信仪式越是繁复,挥霍越是豪奢,换来的卦符就越是灵验,也不知是哪路神仙如此会做生意

  

   两位少女还记着太清湖畔的嘱托,于是先去了开签求卦的西殿,对着那慈眉善目的佛像拜了几拜,然后凑到取签的高台前,递上宗渠亲笔的凭据,换来了他心心念念的那支长签。

  

   只见那烤漆鎏金的长竹上只刻了四个字...

  

   “道阻且长…这是何解?”

   小月端详着签文,好奇道

   “莫不是说他科举之路漫漫,尚未到头?”

  

   “虽有别的可能,但十之八九,就是此意”

   小清思考片刻,把那大签又原样退了回去。

  

   “待会儿我修书一封,就说国家取士,兹事体大,不可贸然泄露天机,请宗渠先生会试之后再亲自来取”

  

   “这是为何?不过晚些日子而已”

   小月有些不解

  

   “你想啊,科举考的是白纸黑字,哪会被这些虚妄的把戏左右,他若提前看了此签,心里不安,场上反倒影响实力。不如等到停笔封卷之后再来,届时无论如何,都不会误了这次发挥”

  

   “唔…”

   少女无奈地望着签文,最后点了点头。妖族入仕者并不多见,她也很是希望宗渠此番能够高中,不过正如小清所言,目前唯一能指望的,只有他的真才实学了。

  

  

   二人办妥事由,漫步来到殿后别院,比起前面的香火缭绕,此处倒是难得清净,亭亭松木下,只有个胖大僧人,懒洋洋地扫着地。这里出门再往前即是御批弘毅寺三台之一,供道家修炼之人聚集的临仙观,抬头可见孤峰之上楼阁林立,其间一座大鼎似有霞光溢出,不知使的什么仙法

  

   小月漫不经心的一瞧,忽觉有异——那扫地和尚的脖颈后,有一片红通通的鞭痕。她见状连忙拉了拉同伴衣襟,两人之间无需言语,一个眼神即心领神会,立刻分头堵了上去

  

   这和尚兀自低着头东一扫,西一犁,悠然自得,忽听得一声轻咳。抬头只见一位青衣少女,面带微笑,彬彬有礼地问道:“这位师傅,怎么称呼?”

  

   “啊..哦..贫僧法号广纳,不知施主...哎哟!!!”话音未落,广纳和尚一声哀嚎,原来是小月已在身后扭住了他的胳膊

  

   “痛..痛哉..施主不可对出家之人如此粗暴,我可喊人了啊!”

  

   “好啊,最好把监寺住持大小僧众都叫来,让他们听听你昨夜的好事”

   小月冷笑着

  

   广纳额上冷汗直冒,自知败露,糊弄不掉,只得承认

  

   “这个...贫僧昨夜确实下了山,只为办些...副业来者“

  

   “果然是你!胆子不小,还敢溜进温泉,是不是有不轨之心!?”

  

   和尚闻言却忽然正色道:“施主莫要戏言,出家人戒嗔戒痴,更遑论色欲之事...唉哟!!”

  

   少女手上力道陡然加大,那家伙这才连声求饶

  

   “呜啊...您昨夜应该听到,我从楼上下来便慌不择道,一路狂奔,哪有时间驻足偷窥啊...”

  

   “哼,谅你也不敢,否则这就让你提前参悟大道,轮回转世去也”小月怒道

  

   “我来问你,三更半夜跑到山下,你那副业到底什么?”

  

   “女侠饶命,饶命!这副业就是...就是寺中一些小玩意儿,法器啊,经书啊,宝像之类的,数量众多,远超平日所需。就想放着也是吃灰,不如寻黑市卖掉,补贴日常用度...哎哟哟!我只是送货的,好几个师兄都在做这买卖啊”

  

  

   “好个油嘴滑舌的家伙,刚刚绕来绕去,却唯独不提戒贪欲,看来你这副业早已修炼得问心无愧了啊”

  

   小清在一旁听着,也冷冷说道

  

   “从实招来,弘毅寺禅房与山下镇子相隔数十里山路,你是如何出现在白柳客栈,又是如何脱身的?”

  

  

   “有...有密道,从禅房可直接通十里铺,出口就在客栈中...”

  

   两位少女闻言对视了一眼,暗暗吃惊。本以为那后院中最多有个枯井狗洞之类,通向街巷或是别院,没想到竟是一条直连山中的暗道

  

   “为了倒卖寺中财务,竟然自己挖了地道吗?”

  

   “施主说笑了,那样的工程岂是我等能独立完成的了的....我也是在打扫乐府礼官陈广弼大人的住房时,无意间在火盆里见到了一卷烧为残片的地图,这才发现了寺中密道”

  

   “那暗道错综复杂,规模甚大,有些岔道甚至宽阔得能行军马...我害怕迷路,也没有细探过通往何方,只敢沿着残卷上那一条路线来往于山上山下....”

  

   屏山腹中,竟有如此繁大的地道网吗?这可真是件奇事。小月将信将疑,但小清对此似乎并无兴趣,反倒是追问起那个官员来

  

   “陈大人...是朝廷乐府派驻的礼官,专司抚琴台之庆典,年年办得井井有条,甚至还出过一次‘千礼朝宗’的吉兆呢”

  

   此言一出,两人心感蹊跷,连忙细细盘问,可广纳却忽然一楞,张口结舌,脸上满是惊恐

  

   小月只觉身后似有阵风袭来,暗道不妙,急忙转身。可目光未至,就听一声沉重的嗡鸣,临仙观楼阁之上的巨大青铜鼎,竟直直向三人砸了下来

  

   少女脑中霎时一片空白,巨物崩落如泰山压顶,电光火石间已然近在咫尺——惊呼还未出口,身上却先狠狠挨了一掌

  

   小月被猛地拍出数十尺有余,才发觉原来是小清将自己推出了险境,可她自己已无时间躲避

  

   “快逃!!\"

  

   千钧一发之际,势如塌天的铜鼎却在离地数尺的地方,直勾勾地悬停住了。瘫倒在地的少女恍惚间,只见鼎上忽然展开一对宽阔的羽翼——隐约似有一只形如仙鹤的巨禽,竟生生拎住了那千斤之物。

  

   一声长鸣,双翼扇动,地上众人只觉劲风扑面,铜鼎又被提起好几丈,伴着山崩地裂的轰隆巨响,砸在一旁无人处

  

   小月最先回过神来,顾不得其他,一路跌跌撞撞来到小清身边,紧紧搂住。还好她也有惊无险,只是有些失神,呆呆地瘫在怀中。

  

   “唔…有点难受...”

   柔软的身子不满地微微挣扎抗议着,小月这才发觉自己竟如此用力,连忙松了松臂弯,但却仍不愿放手

  

   那位从天而降的救星此刻正优雅地鹤立于前,其身形高数丈有余,通体洁白似雪;翼尖,长喙,尾翎几处却漆黑如墨,头顶逆生长羽形如冠冕,威严无比。

  

   “云...云鹘大哥”

  

   小月的记忆里,婆婆最常讲的故事,就是北疆节度使的本相——洁白如雪的凶鸟,于万丈高空之上巡视战场,号令三军;茫茫冰原,敌众闻之皆心惊胆裂。此乃同胞敬畏的大妖,亦是朝廷仰仗的镇北宿将

  

  

   云鹘锐利的目光落在小清身上,耐人寻味地注视片刻后,忽然扬起修长的脖颈,发出一声清厉的长鸣。随即,两位少女耳边才响起那个熟悉的人类声音

  

   “月瑶,既要独自远行,更应小心谨慎,再遇到这样的险境,可未必会有人能救你了”

  

   “将军!将军…阿弥陀佛,这…怎么会…”

   人声嘈杂,只见一群僧众也惊慌失措地赶来,领头的大和尚见到眼前景象,吓得满头冷汗,“定是哪个心术不正的克扣了费用,在修缮顶架的时候以次充好,贫僧一定严查…严查,请将军息怒”

  

   修缮不当,真有那么巧的事?小月刚刚就隐约看到,临仙观大鼎旁有人影一闪而过

  

   云鹘瞥视着点头哈腰的众僧,微微摇头,显得有些不屑

  

   “诸位法师,论道数日略有所得,就不再驻留了,本想今日告辞,却不想临走之时还有此一遭”

  

   众僧唯唯诺诺,不敢多言,只得无奈地齐呼恭送,眼巴巴看着他张开宽阔的羽翼,穿云腾空而去。

  

  

   “咳…抱够了吗,可以放开我了吧”

   目送着云鹘离去,小清也已恢复精神,悄悄戳了戳小月,在怀中耳语道

  

   “啊...哦...对不起”

   妖族少女回过神来,有些不舍地松开怀抱,扶着她站了起来

  

   广纳已经乘乱逃之夭夭,周围狼藉中都是些愁眉苦脸的僧人,那为首的大和尚来到少女们面前,嘘寒问暖,恭维连连——原来,云鹘前几日忽来弘毅寺,说要暂住修养,僧人们早想巴结这位连朝廷都得给几分面子的边疆重臣,自是殷切早晚伺候,论谈佛法。可还未见取悦对方,今天就出了这等事,实在让阖寺颜面扫地。

  

   这大和尚见云鹘出手救助两位少女,又有所交谈,以为是对方器重之人,赶忙赔礼道歉,口中仍然连称必严查贪墨之辈,还望二位女施主在将军面前美言几句,若有所需财帛,鄙寺也定倾囊相送

  

   二人自是对这些托词毫无兴趣,小月只说:“好了好了,我们不要什么财物,你们若想赔礼,且让我打听件事——贵寺有位叫陈广弼的礼官,是何来历,居住何处?”

  

   “您说的那位,是礼部派驻本寺,负责操持庆典的官员,他就住在青阳书院毗邻的山中小阁里...今日节庆,应会亲自去金光宝殿抚琴台上领奏”

  

   大和尚想了想,又补充道:“陈大人可不一般,贫僧见过不少朝中大员前来拜会,都是恭恭敬敬的呢”

  

   负责庆典,亲历过吉兆的礼官...若想揭开千礼朝宗的机理,此人必然是关键,但他似乎又与广纳等居心不良者有所勾结,更添了几分神秘和不善

  

   得了这条线索,两位少女只觉又近了一步,眼见对方又要阿谀奉承,连忙三言两语打发了僧众,脱身出来寻了个庙宇屋舍间僻静的小巷稍作整理

  

   “唔,那个,刚刚...谢谢了”

   小月靠在墙边,想起方才的千钧一发,不免后怕。小清舍身将自己推了出去,但她自己,若是云鹘不在...

  

   对方却心不在焉的样子,眉头紧锁,隐约中竟似有一股肃杀之气萦绕身边,与平日里判若两人

  

  

   小清总是手不离酒,却从未见她醉过。又或者说,那副懒洋洋的悠闲模样就是她的醉态

  

   那么,清醒的盛家小姐,会是什么样的呢?

  

  

   小月身子一颤,忽然想起:

   弘毅寺佛门之地,禁忌荤腥酒气,她自今日上山起,可都未曾饮过啊

  

   狐族敏感的天性让少女心中涌起一股不详的惧意,一时不知是来自刚才的险境,还是同伴目前的状态

  

   昨夜那番心意,小月是相信的,但如今有些后悔没有狠下心来追问...看似温和柔顺的盛家小姐,至今仍坚持独自承受着

  

   好似捕捉到了身边隐隐的忧心——小清冰凉的目光渐渐柔和下来,她露出安慰的微笑,温柔地替小月理了理上衣,掸去方才院中沾上的灰尘,轻声道:

  

   “好啦...别担心,我没事,你以后也要保重啊”

  

   眉眼神色,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的淡然

  

  

  

   青阳书院坐落于庙宇东崖,自古以来就是笔墨之林,文人雅士聚集之所。曾有崔生与钰娘月下对诗定情,五十三载矢志不渝的美谈佳话;亦有青阳七子投笔从戎,平定三边乱局的豪情壮志

  

   绕过七贤碑,避开早起清谈的学士们,按照听来的方位,果然在院后竹林中发现了和尚所指的小楼

  

   蹑手蹑脚地在纸窗上戳开小洞,悄悄望去,室内空无一人。少女们对视一眼,随即只见窗扉翻开,两个灵巧的身影轻轻一跃,悄无声息地落于房中

  

   举目四望,不过是一件普普通通的书房,笔墨纸砚,书籍信件四处堆放,由于其主是乐府官员,还有不少琴筝乐器

  

   有过之前的经验,两人也算是轻车熟路了,没费多少功夫,就发现了靠墙书架暗藏玄机,轻轻拨动架上的独弦琴,厚重的墙壁就在沉闷的机关声中让出一个暗门

  

   好像...有些太容易了吧....倒像是...请君入瓮?

  

   小月不由得暗暗心疑,但一向稳重的小清,此刻却显得有些急躁,不由分说径直走了进去

  

   密室不大,几个破破烂烂的竹篮凌乱散落在地,空无一物。四壁之上,绘着装饰用的壁画,都是些洪荒纪的神话传说——乾元开山,天帝悟道,讨灭罗刹,礼化四方...

  

   “嗯...莫非,这陈大人刚修好暗室,就耳濡目染参透佛理,断了世俗的念想,压根没什么好藏的东西?”

  

   小月打趣道

  

   “真是那样,朝中大员岂会搭理一个小小的礼官”

   小清的视线从室内杂物,渐渐移到了墙壁本身

   “况且,若修了一座用不上的密室,就更犯不上花功夫去打扫了。尤其是.....擦亮这壁画”

  

   盛家小姐用手指轻轻抚摸着墙体,只觉湿漉漉的,不久前才刚刚被擦拭过

  

   主持庆典前,特地来看这些壁画吗?

  

   小清眉头紧缩,想从中找出些许蛛丝马迹——当下壁画之风崇尚简洁,往往只用三色,但眼前这几幅,色彩尤其丰富。陈广弼是精通风雅之事的乐府官员,不会不知其中纰漏....除非...

  

   一个念头忽然闪现:通感移觉之术——眼前的并非壁画,而是一篇琴谱!

  

   小清闭上双眼,让色彩在脑中回放,如星星点点在虚空中跃动——激昂高调,对应色彩艳丽之处,开山而出的人类始见朝阳,天帝冠冕上华丽的十二旒;也有沉稳内敛之音,魔族恶鬼的血盆大口,圣人周游讲学时晦暗的天际。沧海桑田的进程,即是乐章的顺序

  

   一个个音调在脑海里奏响,竟真能连接成有序的曲调,愈发证实了猜测。小清不由得也暗暗佩服这个陈广弼,能融会贯通此法者,书画乐理之造诣,还真不负天子乐师之职,只可惜其人....

  

   小月不敢打搅,只得在一旁守着。她虽不知其中玄机,却觉得气氛古怪...常云请君入瓮,如今她们也像是一头撞进了某个陷阱

  

   仿佛是为了应验这不详的预感似的,低沉的响动中,身后那厚实的密门竟忽然迅速合拢了,而四周墙壁上竟翻开几处暗格,其中有竹筒伸出,对准了入侵者。

  

   “有暗器!”

   小月见同伴还在全神贯注,连忙呼喊道

  

   可惜晚了一步,只听机关咔哒,竹筒中射出的却并非飞刀暗器,而是某种如浆糊般的液体

  

   “这是…千机丝!不好”

  

   小月听说过不少民间流传的奇门异术,此物是江湖药师用以防身的手段——以独门秘方熬制药材,制出的这种浆糊性质极粘,遇风之后又会变得韧性十足,一旦沾上万难脱身。

  

   所谓以柔克刚,缺乏经验的江湖人士遇到不知从何而来的偷袭时,往往选择以兵刃或硬功格挡,却无法对付柔软无形的液体。两位少女正是着了此道,一步下错,再想躲避时,浑身都已被粘液浇了个遍

  

   千机丝在空气中迅速凝结,二人只觉其质如黏胶,用尽全身力气,虽可让手脚稍微活动,但最终也会被强大的弹性拉回原位,白白浪费体力而已。

  

   四面八方伸出的机拓竹筒开始缓缓收回,可怜的俘虏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慢慢悬于空中,仿佛落入白色巨网的飞虫,只能乖乖等待密室主人回来发落。

  

  

  

   就在密室生变的同时,阁楼顶端暗藏的一座大钟也鸣响起来,其音浑厚,直穿树林,响彻青阳书院

  

   话说那陈广弼本人,此刻正在院下茶室与执事的和尚闲谈。僧人一脸堆笑:

  

   “陈大人,今天的庆典也请您多多费心了。唉...如今有些个闲言碎语,竟说咱们弘毅寺不灵了,引得香客捐献都少了许多,简直岂有此理。您看…若是能再整出一次\u0027千礼朝宗\u0027...”

  

   陈广弼五十岁上下模样,圆脸细眼,两撇歪须,冠帽倒是打理得妥当,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此刻他只顾着悠闲品茗,不置可否:“吉兆乃是天意,我又如何能够左右?”

   “再者说...当今圣上登基六年,还从未来寺中祈福。若没有天子亲临,这吉兆又表演给谁看呢?”

  

   “可是...”

  

   和尚还想相劝,忽听钟声传来,两人都是一顿

  

   “怎么搞的?还不到鸣钟的时辰啊...许是哪个小师弟顽皮,误闯了钟楼“

  

   僧人皱眉道,再看陈广弼时,却见他拍案而起,面色慌张,顾不得多言就推门疾走而去了

  

   原来,那书架暗门,非是像表面上那么简单,必须要用古琴奏出特定的旋律,才可安全进入,若是随便拨弦,则会暗中启动机关,把壁画房间变成千机丝的捕缚陷阱。而之所以如此自信地将闯入者放进密室,是因为陈大人自负精通音律书画,凡夫俗子即使进去了,又如何能解出壁画中的奥秘?

  

   不过话说回来,弘毅寺中的秘密牵涉朝中,他受托保管,本应低调隐藏,却常暗自以此牟利,还是做贼心虚。因此,任何入侵者,都要迅速处理

  

  

  

   其人顾不得草木繁杂,撩着袍服沿山间小道向阁楼一路小跑,自然也未能注意到林木间那声尖利的枭鸣...

  

   “哎哟!”

   寒光一闪,陈大人只觉小腿传来剧痛,哀嚎着扑倒在地,回头才见一把锋利的飞刀正扎在自己腿上。

  

   树木茂叶中,好几个蒙面黑衣人灵巧地跃下,鸟爪护手闪着凶芒。陈广弼见状连忙大喝:“是哪家衙门雇的凶徒?告诉你们老爷,交钱才可平事!否则即使杀了我,也自有人会捅出来,到时大家一起完蛋”

  

   不速之客们却沉默不语,各自退到一旁,让出一位首领模样的家伙——此人同样一身黑衣,装束略有不同,头戴一顶宽阔斗笠,黑纱垂下,彻底遮挡了面容轮廓

  

   他俯视着眼前猎物,语调冰冷无情:“陈大人,我等对你们朝廷里那些乱事不感兴趣。倒是屏山腹中古代暗道的传说,想要请教一番...”

  

  

   再说暗室之内,只见两只白色的“茧”悬于空中,时不时无力地蠕动一下。原来,中此陷阱之人,往往心中慌张,本能地努力挣扎,却不知在这网中越是乱动就越会粘上更多的丝线。待到少女们回过神来,身子已然被层层包裹,只剩脑袋露在外面,浑身连手指都难以动弹

  

   “小清…你那边怎么样?”

  

   “唔呜…”

   小清没办法回答,机关启动之时,她一心急切地破解壁画奥秘,丝毫没有躲避,此刻被绑得更加严实,连嘴巴都被糊住,那股丝线被机拓拖拽,强迫她仰着脑袋,只能用眼角余光传来焦急的神色

  

   唉…这家伙

   小月知她将脱困的希望全寄予自己身上了,虽然此等信任令人欣喜,但奈何身手不争气,同样被裹得动弹不得...她试探着扭了扭身子,但双臂双脚都被禁锢,又悬于空中,自然是丝毫没有发力的地方,最后只是笨拙地晃了晃

  

   “听我说…我想办法到你身边来,不要乱动”

  

   小月有了主意,开始奋力摇动身体,她毕竟有身轻如燕的功夫,一点点利用千机丝的弹性,让幅度越来越大,最后,向着小清的方向,使出全力荡了过去

  

   由于已被层层包裹,身子撞在一起倒也没什么疼痛,小月利用这一瞬的接触,努力将全身贴了上去,小清也心领神会地配合着,千机丝虽韧度极佳,却不能和本身的黏性抗衡,很快,丝网就将两人牢牢黏成了一块,任由四方拉拽,也不能分开

  

   “呼...好了,现在咱们一起发力,看能不能...\"

  

   小月话音未落,忽听屋外响起琴音,短短几个音节,正是那书柜古琴机关之声。只见暗门缓缓挪开,一个肥硕的身影挤了进来,正是一脸阴沉的广纳

  

  

   “哼哼,果然是自投罗网了。想当年,贫僧也是着了此道,搭了好些银子,才换得活命,还入伙了陈大人的买卖”

   他目露凶芒,衣袖中似有兵刃闪烁

   “既然已经进到这里,就不能让你们再开口了。”

  

   “好个和尚,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小月咬紧牙关,怒目而视

   “佛门清净地,三教修行处,表面上光鲜亮丽,背地里倒卖贪墨,趋炎附势,乃至为非作歹者竟是一个不缺...人心如此,我看这你们这弘毅寺虚假的繁华早晚得土崩瓦解…”

  

   “啰嗦!”

  

   和尚不知启动了什么机关,又有千机丝喷射而出,将小月的嘴也封堵住

  

   “唔呜!”

   少女们不甘地怒视着广纳,无奈她们此刻是真的束手无策,任凭处置了

  

   “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可别逼我破了杀戒。”

   广纳满意地看着被迫沉默下来的少女们

   “若乖乖听话,不要闹腾。就只把你们送到黑市里,卖到哪个偏远宅子里充作奴婢,好歹保住一条小命”

  

   “大胆恶徒,想得倒美!”

  

   一声断喝,广纳得意的表情瞬间凝固在脸上,慌忙转过身去,只见书房大门被一脚踢开

  

   “天子御卫在此,还不束手就擒?”

  

   眼前熟悉的身影,正是昨日神神秘秘出现在白柳客栈的昭阳,此刻那玄色鸰鸟早已换下丫鬟的伪装,缁衣飒飒,威严无比。虽然身形较起和尚显得娇小许多,但强大的气势却逼得广纳心惊胆寒

  

   “玄...玄鸰卫!小人不知...饶命,饶命啊”

  

   广纳口齿不清地哆嗦者,但他也真是亡命之徒,暗暗从衣襟里掏出短刀,突然暴起恶狠狠地捅了过去

  

   昭阳哪会被这种小把戏骗过,和尚只觉倩影一闪,视线忽然被一柄黑伞占据,锋刃在光滑如镜的玄色布面上划过,却不曾留下丝毫伤痕

  

   少女低喝一声,架开短刀,黑伞骤然收拢,身形如幽影般绕过高大的对手,不给对方第二次出刀的机会,伞尖如闪电般捅在那恶僧的喉头

  

   “啊!”

  

   一声凄厉的哀嚎,广纳双眼翻白,口中干呕,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大内侍卫护卫要员的兵器,常称金刚伞,开而为盾,收拢为杖,内藏锋刃,倘若昭阳再狠心些,这恶僧此刻恐怕已经命丧黄泉了

  

   黑衣少女推开和尚碍事的身躯,警惕地向暗室内张望,见到里面情形,也有些惊异

  

   与此同时,又一个声音传来:“昭阳,情况如何?陈广弼那老贼在吗?本小姐可要亲自…”

  

   虽然得见救星,但小月也不敢掉以轻心,连忙示意对方不要轻易进入密室

  

   昭阳自是机警无比,伸手拦住门框

   “薛小姐,密室内情况不明,不要冒进”

  

   “唔呜!”

  

   小月和小清的嘴都被封住,无法说话,只能争相点头

  

   昭阳心领神会,掷出连着绳索的飞爪,钩在束缚二人的丝网上,另一端绕过书房梁柱,借力拖拽,将那白色的“茧”缓缓拉出了暗室

  

   “快关上门”

  

   薛听兰连忙推动书架机关,只见厚重的暗门沉沉合拢,将千机丝截断在了密室中。

  

   两位少女总算得到些许自由,不过包裹身体的丝网仍让她们动弹不得,只能倚着书架勉强支撑身子。

  

   “这种东西,我尚不知破解之法...要不先设法带你们离开这里,再作打算”

  

   “呜...”

   小清抗议般轻轻挣扎着,望向小月的眼神有些焦急

  

   “唔呜呜!”

   小月连忙摇了摇头,目光望向书桌上摆放的灯烛

  

   昭阳顺着视线望去,揣测明白,连忙取来油灯,小心翼翼地凑近二人身上的缠网,在高温蒸腾下,粘稠的丝绳渐渐变得干脆无力。

  

   “啊,可憋死我了...”

   嘴上的束缚首先被除去,小月长吁一口气,无力地将脑袋枕在书架上

  

   “呼...昭阳,多谢了。但你们...为何会来这里?”

   小清终于可以开口后,立刻问道

  

   昭阳一边替她们烘烤着身上的拘束,一边说起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原来,近年来某些朝中大臣不可见人的秘密被某人掌握,勒索钱财。官员们虽恨得牙痒痒,但不知为何从不敢动他。工部侍郎薛松年也受其敲诈,其女无意间得知此事,暗地里决心要替父除去此患,托管家稀泉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真的查到些许关于陈广弼和弘毅寺的蛛丝马迹;再加上薛大小姐机缘巧合下结识了昭阳,二人便在白柳客栈设下埋伏,想要抓获幕后黑手

  

   谁知其人如此谨慎,只派出了广纳这个走卒,还从密道脱了身。无奈只得转天再来弘毅寺中暗访,最后才撞见了刚刚那一幕

  

   “这胖秃驴着实可恨,我要再去狠狠踹他几脚”

  

   薛听兰怒气冲冲地嚷着,昭阳连忙拦住

  

   “好了好了,那不过是个帮凶,就让他先关在这暗室中,待会儿自有我的同僚来押走”

  

   薛大小姐蔫了气似的抱腿坐了下来

   “唉,一路找来,姓陈的还是不知所踪,诸事不顺啊...”

  

   说着,目光偷偷扫向还被面对面绑在一起的小清和小月,这不合礼数的状态实在谈不上雅观,但她的眼神有些古怪,就好像...嫉妒一般

  

   “没意思,我要回去了...”

  

   昭阳显然也对她的任性很是无奈,劝了几句,可惜并无效果

  

   “哦,对了,你们之后若遇到稀泉,也让他快些回府。”

  

   薛听兰径自推门离去,临走却又扭过头来,脸上罕见地带着些许怅然

  

   “虽然...总感觉他好像不会回来了...”

  

  

   不一会儿,千机丝全部化为干脆的白色薄片,两人终于从困境中解脱,被束缚久了,浑身筋骨都是难受。

  

   “就这样让她走了么”

   小清问昭阳

   “薛家虽受勒索,但那些把柄,可没一件冤枉他们了”

  

   “...”

  

   “上司无意借此事纠察百官。我等军卒,执行命令就是,不过问其他”

   黑衣少女语气沉着,但也垂下脑袋,躲避着她的目光

  

   “唉...你们,总是如此”

   盛家小姐语调转冷,目光似剑,周遭的空气霎时有些凝固

  

   但随即,她望了望两位同伴,仿佛有所触动般,气息渐渐平稳,再开口时,声音缓和了许多

  

   “对不起...我不该这样...”

  

   “....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揪出陈广弼,和他手中的秘密”

  

   “那么,你现在有线索了吗”

   小月赶紧问道,可不想让气氛再僵下去了

  

   “当然...有了方才暗室中的壁画,我已有把握揭开‘千礼朝宗\u0027”

  

   千礼朝宗,零零落落

  

   小月想起雨阳亭低下石门上所刻碑文,猜到七八分,忙问:“莫非…弘毅寺中“宝藏”,就是陈广弼在朝中翻云覆雨,要挟勒索的证物?而庆典上的异象,则是其现世的机关?”

  

   “正是”

   小清微微点了点头

   “不仅如此,那些证物,与我,与我家都有些渊源。届时...”

   她看向昭阳,停了下来

  

   黑衣少女眼神挣扎,仿佛某些重要的原则出现了裂纹,不过她的回答却也似下定了决心:

   “届时...你可以取走,我不阻拦”

  

   “谢谢”

  

   ....

  

   金光宝殿坐落于整片庙宇最高处,乃是弘毅寺百年荣光之象征,内塑三丈高的白莲宝冠金身佛像,光彩照人,奢华至极。殿前三丈余宽的万级石阶笔直通向山脚大门,不曾偏差一丝一厘。

  

   登临抚琴台,俯瞰阖寺,只觉山峦庙宇皆在视野,熙熙攘攘的香客游人如芝麻沙砾,极目远眺,连遥远的京师城楼街巷都清晰可辨。

  

   不过,此刻三位少女却各怀心事,无心赏景。眼前宽约十丈的广阔平台背靠山壁,已备好香炉,华盖,蒲团之类,却仍不见陈广弼的人影。

  

   “主持庆典的礼官竟不在此。莫非那家伙当真抛下一切家当,远走高飞了?”

   昭阳皱眉道

  

   小清却不以为然,轻拂着台中央备好的那副华丽的雕花古琴

   “跑得了和尚,可跑不了庙”

  

   说罢,在蒲团上跪坐下来,纤指轻扣琴弦,闭目凝神。

  

   她才学非凡,能过目不忘,此刻脑海中,正将那密室壁画所藏之曲调完完全全复诵一遍。另外两人不敢打扰,各自在一旁等待着

  

   昭告庆典的鸣钟响起,悠扬之声传遍山谷。只见少女指尖勾舞,第一个音节散入风中——小月处在近前,听得真切,却不知那倾注了墨工先师毕生心血开凿的神奇山壁,是否真如传说一般,能将琴音遍撒山间,让方圆数里的每个听众耳边都清晰可辨

  

   仿佛是为了打消她的疑惑般,第二支曲调加入了进来,妖族少女惊讶地瞪大双眼,听声辨位,这曲副词竟是来自临仙观的方向!旋即,青阳书院的伴奏也合鸣入耳——三座抚琴台,相隔数里山路,高低错落不致,此刻竟如同处一室般和弦齐奏,那两地的琴师甚至都不知道金光宝殿上并非他们的上司,却能在小清的领导下编织出这行云流水般的乐章

  

   如此可见,传言非虚,百年前的鬼斧神工,将整座弘毅寺打造成了天地间最广阔的琴房,只要身处寺中,这曲天音就会在耳畔流转,不急不缓,若即若离,如空谷飘渺之幽兰,又如高山潺潺之溪流。

  

   此般奇迹,却是历年寻常所见,那么所谓的异象,又该是何等景色?

  

   曲至中序,小月忽觉风声有异,连忙四下张望,只见山野中好似升起一片祥云——仔细瞧来,羽翼成林,百鸟齐出,那大大小小的生灵个个毛色艳丽,轻盈优雅,好似云中仙人。又闻小清指下弦音一勾,曲调昂扬直上,鸟儿们仿佛听到召唤一般自四面八方涌入寺庙,斑斓的色调布满天空,霎时间宛如七彩波涛翻滚,又好似身披霓裳的天女在琴音中起舞

  

   “这就是...千礼朝宗吗...”,小月望着眼前如梦似幻的奇景,喃喃道

  

   话说回来,跟小清相处久了,她倒也逐渐知晓了些机关奇术的玄机——其实本质上与那些街头卖艺的江湖手段无异,估计是以特殊技法训练动物,久而久之,使其可以听从乐曲的指引。不过,一两只猫狗蛇猴培养起来容易,但要号令这漫山遍野的群鸟,且让它们将乐曲的记忆代代相传,历经百年光阴还能重现这番奇景,却是真如上天神迹一般。对于古代人类玄妙莫测的技法,小月如今是深深的折服了

  

   曲终云散,天地都仿佛还沉醉在悠扬的琴音中,小清却按住琴弦,腾得站起身子。对她亲手重现的百鸟齐聚绝景,仿佛视若无物,锐利的目光反而向山林望去

  

   “找到了。”

  

   顺着那视线,只见山峦间另有一群雀鸟,与寺中那朵五彩斑斓的羽织祥云相比,这群鸟儿毛色朴素,数量也不多,显得零零散散,但同样在上下起舞,仿佛在指示山中某个位置。由于金光大殿的阻隔,除了这顶端仙台上的抚琴人,再没有人能目睹它们的存在

  

   “难道说,千礼朝宗也不过是个遮掩,真正的埋藏地,其实在那边?”

   小月手搭凉棚,观察着位置

  

   “那个方位,应该是屏山古营寨中的一座废弃烽火台……”

   昭阳道,如今屏山长城早已荒废,只有出身军伍世家的她,还对这些遗迹有所了解

  

   “等等,好像情况有异!”

  

   话音未落,山中原本兢兢业业指明方位的鸟群,忽然像受了惊吓般四散逃开,而那片树林中渐渐升起一股黑烟

  

   “长城百年未见狼烟,如今这番景象..难道真是不祥之兆!?”

   昭阳不安地悄声道

  

   “别犯傻”

   小清语气不知不觉中已失了平日的从容,“那是有人正在焚毁证据,快走!”

  

   说罢,纵身跃起,脚踏枝桠,就奔那林中藏宝地而去了。另外两位少女见状,也来不及阻拦,只得赶忙跟了上去

  

   林木间施展轻功行进没那么容易,少女们脚踏枝桠,小心避开一片片扑面而来的乱枝杂草,但小清却像着了魔般只管前进,丝毫不顾枝杈划过衣襟,甚至皮肤,看得小月阵阵心疼

  

   很快,只见层层叠叠的碎石散落,古长城的遗迹渐渐映入眼帘,饱经风霜的烽火台坍塌已久,只剩最底层的废墟依然屹立。就是这早已失了形态的建筑中,滚滚浓烟升起

  

   废墟前的空地上,聚集着不速之客,蒙面黑衣,腰佩兵刃,将一根根火把投进了建筑之中。其间还有个壮硕的,扛着一只麻布大包,里面似有人形正在挣扎

  

   北域妖隼!

  

   小月心中一惊,和昭阳对视一眼,玄鸰卫追查的凶徒,竟然也出现在这里。更糟的是,看那滚滚浓烟,烽火台中埋藏的东西怕是凶多吉少

  

   “小清…”

  

   小月担忧地低声呼唤,刚想劝她冷静。却见枝叶一抖,小清的身影竟如鹰隼般袭向那伙人

  

   只见三枚酒盏飞出,白光闪烁,瞬间将一个黑衣人击倒在地,旁边同伙刚想反击,却被小清拧住手臂,一掌拍在胸膛,还来不及哀嚎,就沉沉倒下,而小清乘势唰的一声抽出其佩戴的宝剑,寒光烁烁,剑气低吟

  

   妖隼反应极快,两人倒下的同时,其余同伴没有丝毫慌张,皆已亮出兵器,围了过来

  

   小清往常所用的功法,如霓裳花舞般优雅轻盈,但此刻执剑,却如同换了一个人,招招直冲要害。那剑锋如狂岚呼啸,身形似罗刹鬼魅,十来个黑衣人竟难以抵挡。

  

   小月和昭阳虽心中叫苦,却也无法袖手旁观,连忙跃下枝头,一左一右护住了小清,三人齐心,趁着气势把对方杀得七零八落

  

   妖隼们似在退却,小月却心觉不妙,只因敌人数量众多,三人一阵混战,其实已被重重包围

  

   这时,那头戴斗笠的首领终于现身,只见黑袍掀起,一柄环首长刀迎上剑锋,金铁碰撞之声响彻山林。此人身手果然不同寻常,如轻风化雨般接下了小清杀气凌厉的剑舞

  

   忽然,妖气凝聚,只见环首刀身结起一层寒冰,其锋刃尖利无比,劲风裹着妖力,如决堤之浪猛斩下来

  

   小清连忙横剑格挡,却仍被这一式震飞开来,后退了好几尺。不过她也不甘示弱,被击退的同时剑尖一挑,将对方的斗笠掀了下来

  

   黑笠之下的男人,虽脸庞仍被面罩遮挡,但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却如此熟悉

  

   稀泉!...

  

   三人不由得都是一愣

  

   “盛姑娘,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稀泉优雅地持刀而立,饶有兴致地望着小清

  

   “这套剑法,在下略有耳闻,乃是冤魂索命,恶鬼寻仇之祭血仪——阁下既有大仇要报,又何苦节外生枝,在此妨碍我们?”

  

   “妨碍,呵...”

   小清凄然笑道

   “我家族沉冤昭雪之机要,已被你们尽数焚毁,事已至此,再多杀几个又何妨?”

  

  

   “难办了...”

  

   稀泉无奈摇了摇头,仿佛丝毫不把对面蔓延的杀意放在眼里

  

   “我等已受军令,不得伤你二人性命,但若非要步步相逼,就只好....斩去尔等手脚了”

  

   说着,只见他立起刀锋,妖气弥天盖地而出,这等气势,绝非寻常妖族的小把戏能比

  

   “姑娘应该清楚,以你现在的实力,尚不能胜我。你自可舍命相搏,但却要眼睁睁看着同伴受苦吗”

  

   此言一出,小清身子微微一颤,针锋相对的气势渐渐消散了,宝剑无力地垂了下来。

  

  

   小月望着那单薄的背影,心疼不已。但也明白此刻真与对方拼杀无异于自寻死路。无奈,只得大声质问

  

   “你们来此,究竟有何目的?”

  

   湛蓝色的美丽瞳孔中,映照着北疆万年冰封雪原上的刮骨寒风。沾染血腥的雪狐无言地打量着年轻的同族,最后缓缓吐出八个字:

  

   永临盛世,天正难续...

  

   妖隼们利落地扛起倒地的同伴,一个个遁入林中,片刻间如群鸦散尽,再无丝毫痕迹

  

  

   阴云漫天,山林中的断壁残垣重归沉寂,唯有头顶飞舞的群鸟哀鸣。它们仿佛也意识到自己职责已尽,羽翼嘈杂中纷纷离去,想必再也不会回来了。

  

   “小清...”

   小月小心翼翼地呼唤着同伴,她却还呆呆望着烽火台的废墟,滚滚黑烟升腾,青色衣裳的身影显得那样无力与渺小

  

   “对不起...\"

  

   妖族少女正欲上前,牵住她的手,小清却忽然转过身来,脸上的早已不见往日的神采,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绝望

  

   “对不起,小月...我可能...要食言了”

  

   “等等!别....!”

  

   小月顾不得其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余光扫见昭阳也赶了过来,可惜,一切都太迟了——长袖一舞,某种熟悉的幽香随着紫色烟雾扑面而来。小月不甘心地看着对方的脸庞渐渐模糊,只有咫尺之遥的手臂无力垂下,意识沉睡前最后的画面,是小清那充满歉意与痛苦的眼神

  

  

   ....

   大漠夕阳,边塞晚风摇响驼铃,撒遍乌宛古城的街巷。作为西域商路上重要的往来节点,东来西往的驼队络绎不绝。对于遥远异国的商人来说,踏入边塞就意味着千里跋涉的艰辛告一段落,伟大辉煌的京师已不遥远。因此大家都说,睡在乌宛的客栈里,会做丝绸与黄金的美梦。

  

   灯火通明的车马店中,挤着形形色色的商贾客员。胡琴歌谣伴着文言诗篇,伙计托着江南美酒与塞外烤肉穿梭其中,仿佛圣人治下万国来朝的小小缩影。

  

   说书人绘声绘色的讲着小说话本中的刀光剑影,行侠仗义,引得众人连连叫好。这其中,要数某个身着妖族袍服的小姑娘听得最为入迷

  

   惊堂一拍,客商们渐渐散去,唯有小月还意犹未尽地缠着老书生

  

   “白老伯,我这还有些零花钱,你再多讲几段吧”

   “你说的京师,真有那般繁华吗?”

   “那个云大侠,明明家有万贯,为什么定要去救仅有一壶酒交情的飞贼啊”

  

   “啧,月丫头你休要捣乱,老夫还指着拆开这一段换几天酒钱呢”

   老者不耐烦地包起刚用赏钱买来的酒菜,摆了摆手

   “人家是大侠,江湖豪情舍生忘死,就是如此。至于京城,你若不信,自己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切...小气鬼”

  

   小月不满地盯着老头扬长而去,凑到高高的柜台边,比了比自己的个子

  

   “哼~再过几年,我也要去那京师闯一闯”

   .....

  

  

  

   灯会,楼台,星辰,细雨,佛寺,烽火

  

   金铁叮当,似有层层叠叠的锁链绑缚着某个青衣少女

  

   小清!

  

  

   惊雷一闪,小月的意识猛然惊醒

  

   举目四望,这里似乎是金光宝殿旁的某个杂物间,昭阳也正皱眉捂着头,努力坐起身来

  

   窗外金色阳光洒下,隐约可见日头已向西奔去,看来两人昏迷了不少时辰

  

   而那个人的身影,却已消失

  

   “糟糕!”

  

   昭阳也意识到了当下状况

   “那家伙...要做傻事!”

  

   说着,踉踉跄跄站起身来,就要往门边走

  

   “站住!”

  

   长鞭挥出,牢牢绕上黑衣少女的手腕,让她无法再向前分毫

  

   只见小月紧拽鞭柄,眼色坚决:

  

   “我不想再傻乎乎一无所知了,盛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不说明白,我绝不会罢休”

  

   昭阳回望着她,表情复杂

  

   “每次见她为难,我都心软不再追问,才落得如今这结果。”

  

   小月苦笑道

  

   “事已至此,我不会让步了,哪怕她担着塌天的官司,我也要救她出来!”

  

   昭阳低下脑袋,似在苦苦斟酌,最后轻叹一声,缓缓说道:“只言片语说不清楚,这样吧,你到青衣巷书文馆,查阅永临五十四年京师之大案,自可知晓。三个时辰后,张老板的酒坊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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