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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番外:古代篇

暮冬 纪见明 10770 2024-09-05 01:11

  夜晚的皇宫还是和往常一样莺歌燕舞,不过今日的筵席不是陛下的又一次寻欢作乐,而是为了庆祝出征突厥凯旋的翊王殿下。

  宫殿里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余音袅袅,绕梁三日。

  台下舞女乐女们卖力地演出,台上的皇亲国戚们觥筹交错,话题很快从社稷天下引向了各家私事。

  当圣上问到明月郡主的婚事时,众人皆看向翊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翊王只是不咸不淡地回了句:“但凭陛下安排。”

  众人心中鄙夷,听闻这个王府里唯一的郡主是王爷最疼爱的宝贝,如今却对她后半辈子的大事如此不上心。

  然而众人心里同时也很庆幸,虽然京城百家都羡慕王府的权势地位,但这富与贵也要有命享才是。

  翊王被陛下明里暗里针对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前任王妃已去多年,王爷却一直未续弦,府中只有一位嫡女。

  陛下也乐见如此,如今再插手郡主的婚事,挑选的也自然不会是什么达官显贵之子。

  果不其然,陛下扣了扣酒杯,提了个人——蜀王第三子。

  宫殿里只剩下乐舞声,众人心照不宣地看向翊王那边,可惜的是王爷和郡主似乎都无甚反应,相当淡定,似乎漠不关心,或者早有预料。

  巴蜀之地,天高路远,险关众多,郡主这一嫁,怕是这辈子都难回京城了。

  可也别无他法,天子圣旨,不敢不从。

  夜深,宴席也散,皇帝留宿翊王,翊王再三推辞,皇帝坚持,翊王只好从命。

  众人感叹,不愧是朝堂上唯一的亲王,能得皇帝如此礼待全天下也就只有这一份了。

  温尧跟着领路的内侍前往偏殿,空青和墨野在后面远远地跟着,两道黑影融入夜色,守卫的士兵对此毫无察觉。

  他今晚喝酒很克制,但还是免不了头晕,方才坐上软榻休息一会儿,他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幽香,接着便是零碎的脚步声。

  不出所料,一位打扮相当艳丽的女子慢慢走了进来,精致的脸上却带着掩藏不住的惶恐,她颤颤巍巍地跪下,道:“翊……翊王殿下,妾身名为罗芙,是……是陛下安排妾身来侍寝的……”

  温尧皱眉,能穿过层层守卫毫无障碍到达这里的人,十成十是皇帝安排的。

  王府这些年来一直缺位当家主母,如今皇帝送了位美人过来,意思很明白,这样的身份自然配不上王妃的尊贵,但确实能敲打京城里一些想和王府攀上关系的人。

  皇帝陛下送了名贵妾入府,谁还敢再把自家女儿嫁去使唤御赐的贵人?

  温尧看着不敢抬头的女子,心里有些闷气,他不明白,堂堂一国君主,怎么尽是用些不入流的手段,实在的效用没有多少,给人心里添堵倒是一等一的好手段。

  若不是太子文韬武略,德才兼备,真不知有多少人会对这把龙椅动歪心思。

  他面无表情地说:“陛下派你来的?”

  罗芙战战兢兢地点头,看着忽然沉默下来的翊王殿下,刚想开口求他放过,就感到背后一阵劲风袭来,后颈一痛,还未反应过来就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这时,那人走了出来,脚步悄无声息,正是去而复返的明月郡主。

  她把罗芙轻而易举地抱起来放到了角落,脱掉外面的夜行衣,露出里面繁杂华丽的织锦,她坐上软榻看着他,哂笑道:“是我打扰父王的雅兴了?”

  温尧不觉得她此时出现在这里很奇怪,毕竟她的功夫是他亲自教的,能绕过这些不成气候的守卫易如反掌,可还没等他开口,温见月就直接道:“父王不用担心您的两个侍卫,雅南在请他们赏月呢。”

  雅南是她的贴身丫鬟之一,也是当年他亲自挑的,年纪与她相仿,身手十分不错,没想到如今的功夫已经能以一敌二了,他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温见月瞥了一眼角落里昏睡的女子,缓缓靠近他道:“若今夜我不来,父王是不是将与她共度春宵?”

  温尧没有回答,他很清楚她想做什么,淡淡地警告她:“我之前与你讲得很清楚了,不论纲常伦理还是现在王府的处境,你所想之事……都是不可能的。”

  温见月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伸手就去扯他的腰带,被他捉住了双手不得动弹,二人对视,僵持不下。

  “难道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我嫁往蜀地?”她的语气全然没有了之前的戏谑。

  温尧沉默,手不自觉一松便被她挣脱开来,她就搂着他的脖子,轻轻地咬住耳垂,这下就使他彻底不能动弹。

  “办法我自然有,你先回去。”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似乎暴露着内心的不平静,因为温见月已经解开了他的腰带。

  她轻轻一笑,道:“是和我想的一样吗?不然为何你今晚偏要留在这里……”

  “爹爹,”她突然这样唤他,让他浑身一紧,一直以来的风轻云淡差点就维持不住了,“话说回来,陛下对您还真是格外关心呢,为了您的房事着想居然还安排人来监听……”

  “不做点什么,到时您也不好跟他交差吧?”她的声音像修行千年的狐狸般魅惑,饶是温尧这么多年见过不知多少各色各样的美人,唯独对她还是没有一丝抵抗力,更何况她柔软的小手还在不断往下撩拨。

  “非要在这里吗?”他的声音沙哑至极。

  她懒得回答,双腿紧紧夹住他的腰,柔软的织锦滑落,露出她白皙细腻的玉体,青丝缭绕,幽香阵阵。

  “你胆子可真不小。”他说这话时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引得她愉悦地笑起来,随后便被他封住了双唇,笑声化作一阵阵呜咽和呻吟。

  门外两个鬼鬼祟祟的小内侍对视一眼,满意地溜走了,只留下屋顶上面面相觑的三个侍卫。

  古代篇贰“听说了吗,翊王殿下几月前接进府的皎夫人,有喜了!”

  “早些年坊间还到处流传翊王痴情,因王妃病逝大哀,从此不思婚嫁之事,如今看来……”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如今连小郡主的婚事都已敲定,难不成还要让翊王殿下孤独终老?”

  “我看王爷可是没有半分舍不得的意思,这难于上青天的蜀道,天高皇帝远的锦官城,他竟然真放得下心?”

  “可那是陛下赐婚啊,谁敢抗旨呢?”

  “哼,所谓的宠爱郡主,在自己的荣华富贵面前不值一提,这就是皇家。”

  “可这皎夫人和明月郡主,竟然都有含‘月’之意,莫不是王爷独特的纪念方式?”

  “可怜!郡主竟然还要被这样侮辱,一个妾怎能与尊贵的郡主相提并论?翊王……简直就是负心汉!”

  “嘘,话是这么说,可在外头别被有心人听了去,不然……”

  “罢罢罢,散了便是。”

  翊王府。

  日头正好,金红的锦鲤在假山下的水池里游得正欢,而岸边正在美人榻上吃着葡萄的女子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吓得鱼儿四处乱窜,全游走了。

  “外面竟然都传成这个样子了,真是……哎哟!”她笑得一不小心连葡萄皮都吞了下去,酸得牙齿发抖。

  “殿下,您悠着点,小心身子。”侍女忧心忡忡,明明殿下都快做母亲了,却还跟个小孩子似的,果然是被王爷宠坏了。

  “不是说了以后要叫我夫人吗,小心穿帮。”

  “可,上次我叫您夫人的时候,您说‘这王府比铁桶还结实,做事随性即可,习惯叫我殿下就这样叫吧,不用拘谨。’这……”

  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若有所思道:“唉,瞧我这记性……越来越不好了。外面还有什么好玩的事吗?”

  “呃……王爷来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啊……”她一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正在皱眉盯着她的温尧,手里的葡萄顿时就有些端不稳了。

  侍女很有眼力见地退下,温尧就在她身边坐下,脸色不太好看,似乎想说什么,但只是轻轻地抚了抚她微微隆起的肚子,眼神晦暗不明。

  自从得知她有孕以来,他就没给过她好脸色。

  温见月往他怀里蹭了蹭,像只讨好主人的小狸奴。

  温尧没有办法,小心翼翼地抱着她,再大的火气也只能默默忍下。

  几日前他听闻这段时间她身子一直不适,特意去宫中请了太医来府,结果竟查出了喜脉。

  太医还在感叹他对新婚夫人如此宠幸,可只有他知道,通过这瞒天过海、移花接木之计,如今的皎夫人才是温见月,而出嫁蜀地的郡主是她曾经的侍女雅南,随假郡主一同的侍女是那晚昏迷的罗芙。

  如今到好,她竟然怀了自己的孩子。

  他质问每次的避子汤她是不是都未喝下去,她支支吾吾答了一句“全都倒了”就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眸子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他曾考虑落胎,但想起她抚摸肚子时温柔的眼神又狠不下心,加之太医嘱咐他照顾好夫人,像她这般脆弱的体质经不起折腾,如此一来也就作罢。

  但温尧感觉有些奇怪,她从小习武何来的体质脆弱?

  或许是有孕的关系吧。

  这几日来她乖巧得紧,与从前那个肆意妄为、爱拿他寻开心的温见月完全是两个人。

  他闻着她发间的芬芳,问:“你明知道我们不该有孩子的,为什么不喝药?”

  她不回答。

  “你都这么大了,应当知晓何为责任,若这孩子出生后有个什么万一,日后问你为何要将他生下来,你又该如何回答?”

  她低垂着眼帘,闷闷不乐道:“我就任性这一回……”

  他叹气,没再说什么。

  接下来的几日倒是风平浪静,突厥使团来京和谈,太子提议增设商贸市集以利两国百姓,翊王见赔款和停战条约皆满意也乐于顺水推舟,而皇帝陛下则借此纳了两名突厥美人进宫,一时之间成为京城百姓新的谈资。

  温见月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虽然平日里足不出户,但京城的八卦她一点都没落下,权当用来解闷。

  这些日子也没少有人想见见她这位被王爷宠爱的夫人,全都被温尧以“贱妾罢了,上不得台面”为由拒绝,这话倒也没问题,王爷出门或是招待客人再不济也得是侧妃陪同。

  所幸王府够大,不至于让她有被禁足的感觉,肚子里的孩子也很乖,没怎么折腾过她。

  怀孕以来温见月一直嗜睡,今夜却等到了温尧忙完公事还未躺下,他刚在床榻边坐下,她就凑了上来,随后开始脱衣裳。

  温尧皱眉道:“你做什么?”

  “嗯……我想要了,这么久没做,你不想吗?”

  本来是没有什么想法的,奈何她又亲又摸,反而让他的火气上来了。

  “胡闹!你还怀着身子,别乱动。”

  “大夫说怀胎三月之后就可以了,来嘛。”

  隔着一个大肚子和人亲热,这实在过于诡异,他从未做过这样的事,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你轻点就好了。”她吻住他的唇。

  温尧犹豫着反吻回去,一手托住她的腰,一手抚上她的双乳,揉捏之间感觉似乎比怀孕前大了些,仍是软绵的,但他不敢使大了力气,生怕伤到她。

  隆起的肚子有诸多不便,他小心翼翼地让她躺下,确保下面足够湿润才缓缓进入。

  虽然确实很久未开荤了,但此时的境况下他不敢放开手脚。

  看着她潮红的面容,听着她轻轻的呻吟,他心痒难耐,却始终不敢太过放纵,最后与其说是二人亲热,不如说是她一个人在享受,他则是专程来伺候她的。

  事毕之后她终于沉沉睡去,温尧摸摸她的肚子,这里面有一个他们的孩子,一个本不该存在的孩子。

  相比于一般人为人父的喜悦,他心里更多的是担忧。自古以来违逆伦理者大多没有好下场,更不用说像他们这样极为亲近之人的乱伦。

  上天会用这个孩子的出生来惩罚他们吗?

  他不知道,他只能赌。

  古代篇三深秋,翊王府上下忙成了一团,无他,府上的皎夫人要生了。

  屋里传来温见月断断续续的痛苦叫喊,温尧在门外来回踱步,眉头紧锁,担忧之情显而易见。

  方才他是想进去陪着她的,可被稳婆们赶了出来,怕他带去污秽之物。

  温尧觉得有些无力,明明她就在里面受苦,自己却只能在外面干着急,什么也做不了。

  两个侍卫也捏了一把汗。

  即使是在一年前阳关形势最危险之时,他们也没在王爷脸上见过这副表情。

  那次战事极为关键,后方补给却出了问题,幸好太子及时整肃朝堂才没有酿成大祸。

  渐渐的,屋里的声音归于平静,众人的心也都提到了嗓子眼,突然,一阵高亢的婴儿啼哭声响起,几个稳婆满头大汗地抱着刚出生的孩子走了出来,声音充满了喜悦:“恭喜殿下,是个男孩,母子平安!”

  温尧看了眼襁褓中健康的孩子,丢下一句“好生照看”就冲进屋里去了。

  房间已被下人收拾过,空气中仍有股淡淡的血腥味,温见月已经昏睡过去,苍白的脸上还残留着细密的汗珠。

  他心疼地用白绸轻轻擦去,握住她柔软冰凉的小手,就坐在床榻边,静静看着她,直到醒来。

  “感觉如何?身体可有不适?”

  “……还好。”她的声音有些嘶哑,他喂了些温水后她就没力气再开口了,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几日后温见月的精神才慢慢好起来,但仍很嗜睡。她抱着孩子仔细看,万幸的是几天下来未发现异常,她问他:“你给孩子取名了吗?”

  “大名就叫温靖,如何?”

  “靖,平安就好,那乳名呢?”

  “你定吧。”

  “嗯……那就叫阿圆吧。”

  “阿圆?”

  “对啊,你看他的脸多圆。”

  温见月捏了捏阿圆娇嫩的脸,温尧忍不住也捏了捏,随后点点头:“是挺圆的。”

  “哇——”

  忽然,阿圆放声大哭起来,估计是被这两个人弄醒了。温见月抱着哄了半天也没哄好,温尧若有所思道:“大约是饿了,把他交给乳娘吧。”

  温见月被吵得头疼,只好把阿圆抱给了乳娘,她揉了揉太阳穴,感觉有些心累,问:“唉……话说我小时也是这般吵闹吗?”

  温尧摇头:“你那时候可乖了……”

  剩下半句没说出口,但温见月知道他想说什么。

  “那你是说我现在不乖了?”

  温尧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温见月刚要佯装发怒,就感觉胸口一阵湿润,她意识到可能是涨奶了,脸一红,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温尧觉得她的脸红的有些不正常。

  温见月觉得不好解释,干脆直接脱了衣裳,露出了上半身。

  温尧皱眉:“你做什么?白日不可宣淫……”

  白色的奶水从乳头上流了出来,打湿了亵衣,她娇嗔:“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又用手捏了捏乳房,奶水流出来的更多了。温尧感觉喉头发紧,就听到她说:“要不你来……帮忙?”

  果然,他就知道,她怎么不是那种人?

  还未等他有所反应,她就已经坐了上来,把他的头埋进她胸里。

  香甜的奶味充斥着鼻间,让他的脑袋有些发晕,他情不自禁地亲吻上去,含住了乳头,奶水便流进了嘴里,是甜的,还带着些许膻腥味。

  记忆里他从未品尝过类似的味道,因为太甜美的东西总会使人放松警惕,他一向对此深为忌惮,不论是在京城还是在边关,不如履薄冰就只有死路一条。

  温见月抱住他的头,嘴里发出舒服的轻哼,这是与小孩子用力咬所带来疼痛相比完全不同的感觉。

  他的吮吸带着刚好的力度,舌尖不时掠过敏感之处,惹得她身体轻颤,娇喘连连。

  她恍惚间起了坏心思,抚摸着他的头发,像哄小孩似地道:“宝宝,乖……”

  温尧一顿,怪异的感觉充满了全身,她这莫不是把自己当成儿子了?

  他懒得与她计较,重重咬了一口以示警告,她才不敢继续造次。

  翊王喜得麟儿的消息不出几日就传遍了京城,不过让好事之人奇怪的是虽然小公子刚出生就被请封了郡王,但翊王似乎并无立他为世子的打算,原因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温见月对这些事并不关心,倒是越来越黏温尧。他去办公后,她就喜欢望着熟睡的阿圆发呆,然后不知不觉自己也睡着,一睡就是两个多时辰。

  温尧有些担忧,温见月却笑着道:“如此嗜睡,我怕不是要一孕傻三年了。”

  从她的眼神中看不出异常,但温尧直觉她一定有事瞒着他。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还未等他从温见月口中问出些什么,她就在一个午后沉沉睡去,再也未醒来。

  她看上去好像真的睡着了,却呼吸微弱,身体发寒,无论如何叫都不醒。

  之前一直为她调理的太医重重跪下,战战兢兢道:“我初次为夫人把脉时就发觉有些异常,可夫人命我一个字都不许说出去,说她自有办法解决,这才瞒了您许久,没想到……还请王爷恕罪!”

  事到如今怪罪谁都无用,温尧忍住心里混乱的焦虑、担忧和怒气,尽量冷静地问:“这是什么病?用何种药治?”

  “由脉象看应当是一种慢性病,隐藏颇深,恕老朽愚钝,实在是看不出来。”

  “诊不出来就换人!”王爷的声音已经带上显而易见的怒气,管家和内官被吓得不轻,赶紧跑去宫中求医。

  此事惊动了朝野上下不少人,甚至连皇帝都不解,堂堂王爷为何对一个妾如此上心?

  又有好事者议论,翊王殿下约莫是克妻之体,不然从先王妃到如今的小妾,好好的怎么都突然病重了呢?

  先王妃病重后不多久就薨于遥远的江南,这皎夫人恐怕也难逃厄运。

  宫中的太医们轮番诊了一回,最终一位年纪颇大的老太医有了思绪。

  “应是前朝一种叫‘声声慢’的毒,发毒时间极长,但毒力也极强,少许便可致人于死地。这种毒药从前被一些心术不正的嫔妃用来害人,后因为其无药可解连带着制作方法一并被销毁,没想到如今居然还能见到……”

  “无药可解?”

  “至少本官也没有办法,并且夫人毒入脉络,至少也有两年了罢,如此长的时间恐怕连下毒之人都难以找到。”

  两年?

  那时他在阳关,她在宫中,无论是书信还是他留在京城的人都报一切无虞,既然如此,那这毒又是从何而来的?

  难道她还隐瞒了更多事并且谁也未曾告知?

  温尧感到一阵头痛。

  没有解药,温见月的性命只能靠各种名贵药材强行续这,而想要知道他离开的那两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大约只有问她的贴身侍女雅南了。

  古代篇肆温见月总感觉最近越来越嗜睡,大约是时候快到了。

  每一次昏睡总会做到与以前有关的梦,但是从前的记忆太过短暂,美梦着实太少。

  这次,她终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猜应是人死前才能看到的走马灯吧,又回顾了一遍她短暂的人生。

  自出生起她和父王相处的时间其实不多,那个叫温尧的男人总是很忙,和母妃的相处也是相敬如宾,毫无恩爱可言。

  母妃对此却十分满意,她只爱在自己的院落里捧上一本诗集,一读就是一整日,旁的事情从来不在意,包括女儿。

  母妃还曾多次写下过一个人的名字,但不是父王。

  后来她知道那是一位书生的名字。

  在更久以前的一年,书生进京赶考,和同乡畅吟诗篇,迷住了路过观赏的小姐,二人一见钟情。

  书生颇有才气,发誓高中后必会登门求娶。

  放榜后,小姐果然看到了书生的名字,可苦等多日也未见书生上门,经人多方打听,才得知书生早已衣锦还乡。

  最后小姐别无他法,只得遵从家族安排高嫁王府,与书生就此无缘,郁郁寡欢。

  温见月对这段故事感到遗憾,料想她以后,大约也是这样的命运罢。

  她第一次和父王亲近,是因为母妃要去江南休养,母妃不打算带她一同去,而是特意带上了一箱诗集,毫无眷恋地走了。

  也是在那之后,她才意识到原来父王每日的工作是真的多,为了照顾她还把大部分公文搬回府中处理,等空闲时就教她认字读书。

  “翊是辅佐的意思,身为翊王,就是要辅佐天子,陛下自登基以来诸事繁多,就需要众人帮忙分担。”

  “所以父王每日都很忙吗?”

  “正是,也许过段日子就会好些罢。”

  不久后,她得知了母妃病重的消息。

  听父王说,母妃在庄园静养时,派人打听到了当年那位书生的事。

  原来在那年高中之后,书生就立马回乡,娶了县令的女儿,如今已接替老丈人做了新县令,妻妾成群,好不快活。

  母妃一气之下撕了诗书,大病一场,多年来的心病最终压垮了她,在无亲无故的江南溘然长逝。

  这些也是父王对她讲的,温见月只记得父王最后长叹一声,道:“人这一辈子,莫要追寻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放下过去,随遇而安。”

  她听的一知半解,只知道因为此事父王的工作不像从前那么忙了,几乎整日都在陪着她。

  之后的岁月是她最快乐的时光,父王渐渐清闲下来,像是为了弥补前些年她孤独寂寞的痛苦,他时常带着她四处游玩,也未有新的女人打搅他们的生活。

  她发现父王虽然看起来很严肃,但其实脾气很好,无论她怎么折腾他基本都会纵容着,她有什么要求也会尽力满足,以至于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翊王殿下最宠明月郡主。

  她谨记着他不可张扬的教导,心里却十分洋洋得意,毕竟只要她犯错后软糯地说上一句:“爹爹,你生气了吗?”

  他就会无奈地笑着道:“没有。”

  这样无忧无虑的快活日子直到她十四岁那年戛然而止,先是听闻陛下要给她赐婚巴蜀,后又得知父王以“她年纪尚小,等臣出征归来亲自送嫁”为由拖住了,一连串的变故让她措手不及。

  之后,她便被送入宫中寄养在太后名下,父王临走前告诉她不用害怕,太后会护着她的。

  可自他走后的每一个夜晚,她都没有睡好。

  若是她能做到什么都不在乎,待在自己的庭院里,躲在太后的庇护下,这两年大约会是风平浪静的。

  可她走出了他的保护,看到如今王府的处境和潜藏的危险,她想为他做点什么,不能让他独自一人在边关两面受敌。

  所以明知是混杂了毒药的礼物,她依旧要收下,只有她这条鱼咬上了钩,钓鱼的人才会露出破绽。

  她不能亲自出马,于是借太后之手处理掉宫中的威胁,却发现朝堂之上的某些大人物竟然妄图对前线的他不利。

  她通过沁阳公主联络太子,深明大义的太子自然知道与突厥之战的重要性,更了解后方出问题的后果,他们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扳倒了那些意图作乱的人。

  中毒的事她谁也没告诉,只让雅南去打听解药,最终在一位年迈的嬷嬷那里得知,在遥远的西北大漠深处或许有一株比血色还红的花能解此毒,可无人知晓其究竟在何处,也无人知晓其名。

  如今边关战事吃紧,战争何时结束尚不可知,就算派人去寻,如此混乱中,算上赶路耗费的时间,她大约也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吧。

  她不再去想,反正一时半会她还死不了。

  等待是一件无聊又折磨的事情,她厌倦了旁观那些争宠妃嫔们的勾心斗角,吃人的皇宫让她每晚都睡不安宁,支撑她渡过这煎熬的只有父王每月的家书,虽然都是些平常的寒暄,但每每想到他写下这些字时会是什么样子,她就更盼着他能够早日回来。

  沁阳公主下嫁的那天,她在屏风后面看到了一张郁郁寡欢的脸,她瞬间想到了哀怨而去的母妃。

  陛下的赐婚不可违抗,但她不想和一个不喜欢的陌生人共度余生,更不想离开最爱她的父王。

  婚嫁之事乃天道,由不得自己,她不可能一直留在王府,留在父王身边。

  直到一个照常睡不着的夜晚,她在花园中赏月,却看到了正在野合的侍卫和宫女。

  男女交欢是天经地义,她终究也会经此一遭,但回到寝宫后再想到此事时,她的脑海里居然浮现出了父王的脸。

  她怔愣了许久,想着自己是不是最近想他想得快魔怔了,他们的关系,那样的事情,是不可能的……

  但其实那种感觉,她竟然觉得并不糟糕。

  他太宠爱她了,宠爱到了她认为无论做什么他都不会讨厌她,觉得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他对她更好的人,她一刻也不想离开他。

  她心里没底,但决定去赌一回。

  果然,她赌对了。

  那混乱的一晚后,他并没有过多苛责她的,于是她就得寸进尺,一步步试探他的底线。

  他似乎对她毫无底线,除了孩子。

  得知她怀孕后,他少见地发了脾气,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也没给过她好脸色看。

  他不理解她,她也不愿和他坦白为何一定要生下孩子,因为她太知道孤独一人的感受了,她不愿走后他也每日被折磨着。

  就让阿圆来陪着他吧。

  她很遗憾不能和他长长久久,但逆天而行总归要付出代价,所有的报应就让她一人承受好了。

  但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想和他有来世的缘分啊。

  古代篇当温靖再一次进入阿勒玛时,不禁感叹这座小城日新月异的发展。

  自从与突厥停战并建立商贸市集,边关的大小城镇就开始热闹起来,阿勒玛是从阳关到突厥王帐的必经之路上沙漠里的绿洲,许多商队在这里歇脚,商货在这里周转,原本的乡镇逐渐变成小城。

  这里没有沙漠的炎热和酷寒,反倒气候宜人,适合居住,可担得起塞外江南的称号了。

  温靖轻车熟路地来到一家医馆里,一进门就看到一男一女正在相互对视,气氛似乎有些紧张。

  “阿圆!”女子看见了他,惊喜地喊道。

  温靖略有尴尬,他都这么大了,娘亲还是喜欢叫他的小名,特别当着他爹的面。但这小名毕竟也是她起的,爹爹也挺喜欢,温靖没什么办法。

  “阿圆来评评理,你爹非要我带着面纱行医,是不是管得太宽了些,天底下哪有大夫看不清病人的?”

  “外头风沙大,对身体不好。”

  “可这是在屋里,哪来的风沙?你就是不想别人看到我的脸罢了,再说你每日都在学堂里授课,那些女人还不是照样趴在墙头瞧你?”

  “……”

  温靖不明白,自己爹娘都多少岁了,居然还和小孩子一般幼稚,每次他来看望他们时,总是能见到他们因为各种奇怪的原因斗嘴,当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天色已晚,两人也都懒得计较了,一家人好几个月未见,早点回家吃饭才是正道。

  温见月决定亲自下厨,温靖有些担心娘亲的厨艺也去帮忙打下手,温尧在一旁看着手忙脚乱的女子和一脸担忧的少年,忽然有一种不枉此生的幸福感觉。

  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但那时万念俱灰的绝望还令他记忆犹新。

  那时的她昏迷不醒,一天比一天虚弱,雅南的回信里也只提到了大漠里血红的花,他几乎出动了自己所有的人马去边境甚至深入突厥去打听消息,最终辗转找到了平西城的一位大夫。

  大夫说他师父念叨过一味叫“那曷”的药草很像,不过师父已经去突厥游历了,但应离边关不远。

  温尧不敢耽搁,不顾陛下的忌惮亲自去了西北一趟,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一个叫阿勒玛的小镇找到了那位老者。

  老者白发苍苍,说那曷这种花入药专解慢性病症,长期服用可延命,最后甚至可起死回骸。

  他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寻得,本是想自己服用再苟活几年以多救病人,但听完温尧言辞恳切的请求终究还是改了主意。

  他可以让出这株那曷,只要让他的医术让更多有仁心和天赋的人传承下去便好,一人之力终究比不过众人。

  温尧平生第一次感谢自己王爷的这个身份,老者的愿望对有些权势的他来说轻而易举。

  温见月的身体在每日服药后终于逐渐好转起来,但仍然脆弱无比,每日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直到两个月后才彻底醒来。

  她醒后决定拜老者为师,学习医术,救死扶伤,是为报答老者的救命之恩,也是为他们一家多多积德。

  后来皇帝对温尧的猜忌达也到了顶峰,他干脆自请废爵,离开京城,一家人来到了阿勒玛定居,同时也依老者的遗愿将他安葬在这里。

  温尧在这里办了学堂,教当地的孩子读书识字,温见月则以老者的名义开了间医馆,一开始还算清闲,随着两国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也渐渐忙了起来。

  又过几年,先皇驾崩,太子登基,新朝施雅政,新帝念旧情,再三许高官厚禄让温尧回平西城镇守西北,他都拒绝了。

  待到温靖年纪大了些,皇帝仍不死心,又派人前来催促,他认真考虑要不要搬家,没想到温靖主动请缨,表示男儿就是要出去闯荡一番,不能日日都待在家里。

  于是没多久,少年将帅的名声就已传遍阳关内外,但阿勒玛与平西城相距甚远,如此,他们一家团聚的时间也格外少。

  饭做好了,味道一般,但他们很乐于享受这样的温馨时光,家里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温靖就讲他在军中的见闻,温尧偶尔提点几句。

  温见月问儿子平日休沐去平西城游玩时有没有遇见喜欢的姑娘,温靖当时就呛到了,喝了许多水才把这个话题糊弄过去。

  温靖回家里的时间有限,温见月有空就拉他去市集闲逛,买了不少新奇的玩意儿,温靖有些无奈,原来娘亲还把自己当小孩子呢。

  温尧倒是问他前段时间去蜀地探望“明月郡主”的事情,他言一切正常,雅南姐姐和她丈夫感情居然还不错,他们还有个可爱的儿子。

  “用话本里流行的词来形容,这叫欢喜冤家。不过,雅南姐姐当初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吧?”

  温尧若有所思道:“当初她自愿代嫁,人各有命,如今这就是她自己的福气了。”

  每次相聚的时光总是很短暂,没几日温靖就准备跟着一队商人回到阳关。

  黎明破晓时分,到了该出发的时候,温见月赶紧把连夜收拾好的大包小包塞到他手里,提醒他注意安全,注意身体,注意吃食……

  温尧则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祝他一路顺风。

  温靖向他们挥手作别,走后不久却听到一阵笛声,是一曲《折杨柳》,但不知是谁所吹。塞外没有柳树,送别之人只能吹响此曲以代作别。

  他回头,看到那对相互依偎的身影在风沙中逐渐模糊,只有笛声伴随着阵阵驼铃在沙漠上回转。

  惟有春风最相惜,殷勤更向手中吹。

  不知下一次团聚,又会是何时呢?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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