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入神,她竟道了一句:“真是个风骚入骨的,竟把郎君的精水吃得这么深。”
声音虽小,可浴室众婢都听到了,面色皆惊。
虽知道胭脂在扶风院身份特殊,是夫人婚前送给郎君的通房侍婢,长者赐、不可辞,她迟早是郎君的房里人,平常大家也都捧着她。但她这样在公主面前放肆嘲弄,是所有人没想到的。
胭脂一瞬间既惧怕又窘迫,她竟当着公主的面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偷偷望了眼公主,公主闻所未动,睡得正沉。
朱嬷嬷在高门大户里活了几十年,听此言简直想打死这个不知轻重的女儿。
她低声斥骂胭脂:“贱蹄子,郎君的房里事也是岂容你个小婢置喙,罚你一年月钱,再敢在主子跟前放肆就把你赶出府去。”
说罢她看了一眼公主,见公主仍未醒,自顾自恭声轻道:“公主貌美,新婚燕尔,郎君自是怜爱疼惜。”
朱嬷嬷又踢了胭脂一脚:“小贱蹄子,失言冒犯公主,还不快滚。”
胭脂自知她娘是怕公主其实是听到了,赶着公主问罪前,给她找个台阶下,把她支出去。
以后形势如何暂且不谈,可公主现在毕竟还是公主,是郎君明媒正娶的嫡妻,里子虽没有,但面子上还是要做足的。
胭脂这般不敬,公主若执意将她打杀,夫人与郎君那里,不会因个婢女不给公主脸面。
“慢着。”众人以为沉沉入睡的公主突然出声,低低地叫住她。
训胭脂
没有提名字,但所有人都知道公主叫的是胭脂。
公主没睡着,公主听到了。胭脂不敢走,转身跪下。
萧皎皎慢条斯理地起身,任婢女们清洗擦拭好她的身体,换上干净的寝衣。
她平日里回扶风院正房一直都是使着谢府的仆婢,身边两个用惯的婢女桃枝、柳芽,回来也只放在房外值守。
这似乎是她与谢暄的默契。她不放自己的人在扶风院伺候,同样,谢暄也不使人去公主府监督她。
世家里说送什么婢女仆从伺候,不过是想安双自个的眼睛。她懒得和谢暄整虚伪那一套,谢府也别找人膈应她。两相安好。
谢暄看不上她,冷待她、折辱她,她都可以咬咬牙受了。但是谢家的婢女居然也敢这样嘲讽她。
萧皎皎心里的火都要烧起来,烧死自己,也一并烧死谢暄和这个贱婢胭脂。
她羞恨自己的不争气。明知道谢暄在榻上就是假意温柔,他就是想折辱她、玩弄她,来满足他的欲求。
她心知不该对谢暄抱有任何期待,却还是沉迷于他带给她的情事。她在他身下像个荡妇,哭着、叫着、求着被他搞,还一次次高潮、爽到不能自己。
萧皎皎不敢正视自己的内心,其实她是自卑的、怯懦的。
胭脂是谢夫人送来的通房,谢暄收没收用她不想管,也管不着。
但一个通房女婢都敢在当面出言辱她,无非是看她不得谢夫人和谢暄的爱重。
若是谢暄娶的是清河嫡幼女崔瑗,胭脂可有胆子说这话,估计没等崔瑗入门她就被打发出去了。
到底是她萧皎皎人微言轻,一个家国岌岌可危的无用公主,以后还要倚附着谢暄才能活命。
她算什么明媒正娶的嫡妻,连婢女都骑在她头上撒欢。她在谢暄眼里,可能就是个玩物而已。
萧皎皎心中怒极,她真的很想打杀了胭脂,可她也是女人,她知道胭脂只是心生嫉妒,逞口舌之快。
她明白那种感觉,就像她也曾偷偷妒忌过崔氏阿瑗。不谈才华容色,不论得宠与否,只凭着家世地位就能博众人敬重。
打杀了胭脂有什么用,她死了,还会有下一个胭脂。她下这样的狠手有什么意思呢。总会有女人惦记谢暄,惦记他,就会忌恨她。孰不知,她在谢暄眼里,怕也只是个玩意儿。
一时间,她觉得自己可怜,被谢暄外表蒙骗的无知女人更可怜。
谢暄内心清高骄傲,爱慕他的女郎如过江之鲫,他根本看不上眼。能让他心中敬爱的,只有如崔瑗那般和他一样身份贵重、进退有度的世家嫡女。
她与谢暄只是逢场作戏,等怀上子嗣有了后路,她就不再缠着他。无论他以后是想另娶崔瑗,还是现在要纳妾、养外室,都随他,她绝不会管。
因为她不会相信他,她也不会一头往南墙上撞。
身体里刚流出他的精水,他温柔的哄慰还犹在耳边,萧皎皎却觉得心里凉冰冰。
她甚至用最大的恶意揣度着谢暄,胭脂恃宠生娇,说不定私底下他们还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谢暄在床上太会了,他根本不像是会禁着欲的人。
萧皎皎看着跪在地上的胭脂,抬手狠狠打了她一巴掌,方才觉得解了点恨。她的神色高高在上,冷冷道:“你想吃你家郎君的精水自去寻他,在我面前耍什么横。”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嘴角带着点恶意的笑:“只要你家郎君同意,我可以抬你做妾。”
世家的夫人媳妇在下人面前说话都还是很讲究的。婢女倾心郎主,这种事不少见但也不光彩,含蓄的敲打责罚或使点阴私的法子搓磨都有。
但是,哪有像公主这样大胆直白捅出来的,还说胭脂可去寻郎君要精水、求名分,那不是让她送死么。
在谢家,郎君看上你可以抬举你,但是婢子主动去求,怕是人还没近身,就已被乱棍打死了。世家的尊严,是不容侵犯的。
胭脂磕着头求饶,抽抽噎噎地哭。她是猪油蒙了心,嫉妒迷了眼。郎君若有那么好说话,他身边也不会只有公主一个女人。
朱嬷嬷也慌了,在一旁连忙跪下,恳切地求着情:“公主说笑,郎君与公主琴瑟和鸣。胭脂糊涂冒犯公主,任打任罚由公主处置,还请公主看在老奴的面上,饶她一命。”
萧皎皎真没想那么多,她只是疑心谢暄和胭脂有私情。
常言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说不定谢暄一边干着她这个妻,还一边和胭脂偷欢呢。
送美婢
公主府离谢府不远,但也有段路程,纵使很晚,她已经很累很困,萧皎皎还是强撑着要回去。
扶风院那一桩太让她闹心了。冷静下来想,若是谢暄能在欢爱后留在正房洗沐,与她同寝,她也不会落到会被婢女奚落的地步。
她以为在那样一场酣畅淋漓的情事后,他会陪着她一起入睡。可到底是她以为。
情是情,欲是欲,再没有人比谢暄分得清了。说是逢场作戏,其实只有她自己入戏而不自知。
夏夜的风凉凉地扑在身上,萧皎皎走的匆忙穿得轻薄,她打了个寒颤,冷得都有泪都蓄在眼里。
她一路沉默,桃枝、春芽跟在她身后,不敢说话。好在刚进府门,桃枝就派人通知了言卿去院里候着公主。
夜漆黑,从乌云下透着的月色惨白,庭院檐下挂着的灯被风吹得摇晃。
偌大的院中,有一人提一盏灯火,满袖盈风,向她而来。
“公主。”那人轻轻地唤她。
“言卿……”萧皎皎颤声一下子扑在那人怀里,双颊有泪落下,委屈漫上心头。
言卿有一瞬间仿佛觉得回到了从前,她还是那个皇宫里娇气天真的小公主,开心就朝他兴奋地笑,受了委屈就往他怀里躲,大声哭泣。
他拥着她的肩,不敢用力,看她咬着唇,让眼泪无声滑落。他恍然,到底不是从前了,小公主长大了,懂得咽下委屈,连哭也不再发出声。
她肩颈肌肤冰凉,好一会,言卿才柔柔地劝:“外面风大,公主回房喝杯热茶。”
萧皎皎“嗯”了一声,由他搀扶着手回房。
室内烛火明亮,萧皎皎抬袖拭去脸上的泪。她失态了。
她擦拭得太重,娇嫩的脸颊两道淡淡红痕。
言卿注视着她,他听闻了公主在谢府的事,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这是他多想捧在手心里珍视的公主,却被人弃之如履。
公主无声的泪让他心都发颤,刚刚他多想在黑暗里就那样不管不顾地吻上她的眼,含去她的泪。
迟疑了良久,最终心中万千冲动化作一句温柔话,公主风大,回房喝杯热茶。
不是不敢,而是不能。他要长伴公主身侧,就不能逾矩,不能行差踏错。他只应该做知心人份内该做的事。
萧皎皎本就疲惫,又情绪失控哭了一场,此刻两杯热茶下肚身子暖暖,困意来袭。
桃枝、春芽连忙伺候着她洗漱更衣,上了榻,两个婢女下去,萧皎皎出声留住了言卿。
两人相伴多年情谊深厚,以前公主心情沮丧时,言卿也曾陪过她整晚。公主睡在床上,他歇在她床边的脚踏下。并不做其他。
言卿深深地望了一眼萧皎皎,拒了:“公主,这不合规矩。”他怕她失落,又道:“奴就在守在门外,公主有需要就唤奴。”
萧皎皎并不接他的话,只笑了一下:“总归是不同了。”
她变了,他也变了,中间隔着一个谢暄,他们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
次日一早,谢府就来人求见公主,说是扶风院的仆从婢女,奉郎君的命送来两箱华贵的衣衫首饰。
萧皎皎并不缺这些,但也不好拂了谢暄的面子。让桃枝找个理由打发了来人,收下东西分发给府里的侍女。
她不想要谢暄的东西。事后献殷勤,她不需要,早干什么去了。
来的是驸马身边的贴身仆从,有眼色,也会办事,见了桃枝谦虚地叫姐姐,还塞给她一包鼓鼓的银子。
桃枝不收,这仆从先礼后兵,拿驸马压她,又质问她是不是想在公主与驸马之间从中作梗。
作为下人,谁不想自家两个主子好好处。
桃枝无奈,只能答应帮忙传话,正犹豫着怎么和公主开口。
萧皎皎见她踌躇,淡然道:“我已经不生气了。扶风院有什么事你尽管说。”
桃枝道:“听来的人说,驸马那边已发落了胭脂,让她在府里做最低等的杂役活。驸马也传出话,扶风院里再有对公主不敬的婢仆,直接打死或发卖。驸马还说,是他让公主受委屈了,公主别往心里去。”
萧皎皎闻言气笑了:“坏事我担,好人他做,看着是给我脸面,信不信他们谢府能给我传出一个善妒的恶名来。”
她撇了撇嘴,继续道:“府里谁不知道胭脂是谢夫人专门送过来给他的,如今因着我把人给发落了,外面不知情还以为我是个妒妇。若是真觉得我委屈,为何他不自己亲自前来,还是觉得我好糊弄罢了。”
“母后给我准备的陪嫁侍女,挑两个模样好的送过去。我已经够烦了,可不想再担个妒妇的名声。”萧皎皎揉了揉眉心,吩咐道。
每次一和谢暄对上,她的情绪总是不好。
桃枝却是心下一惊。
公主这番对驸马挑挑剔剔,有点像市井人家夫妻俩闹别扭时,娘子数落丈夫的模样。
赏荷宴
扶风院收到公主府送来的两个美婢。
听说是公主的陪嫁侍女,是皇后精心挑选的美人。虽说迟早都会留给驸马收用,但没想公主这般大度,刚成婚不久就先送来两个。
这消息在府里一下子就传开了。因着谢暄打发胭脂的事,谢夫人本还以为公主娇纵,妒心重,不容人,正想借法敲打敲打她。
没想到,公主如此识时务,又听谢暄说胭脂确实言行无状,惹他心生不喜。谢夫人倒也不和她计较了。
谢夫人称公主识时务,扶风院的下人们赞公主贤淑。连谢府举办的赏荷宴上,谢暄都被好友调侃驯妻有方。
谢暄眉目冷冷,独自饮酒,并不想与人搭话。众人越说公主贤惠,谢暄越是沉默,一言不发。
桓家五郎看出点什么,他是个大大咧咧,又偏爱捉逗人的性子,道:“如晦,得此贤妻,夫复何求。你晚上可要夜御两女?”
如晦是谢暄的字,一般只有亲近之人才会称呼。
谢暄冷笑反问:“我观你艳福不浅,做个顺水人情送你要不要?”
桓五郎吃瘪,连忙摆手:“家有悍妇,无福消受。”
一旁的王叁郎极有眼色,他向谢暄温和笑道:“如晦,你还不知道五郎,他敢收你两个美婢,家里那位新妇都得醋上了天,别想家宅安宁了。”
桓五郎也笑起来,自得又自嘲:“夫人太爱重,我也是无可奈何。”
谢暄半晌没回话,过了好久才不冷不淡的说了句:“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是说你,还是说我?”桓五郎瞪大了眼,惊。
王叁郎心思通透,隐约猜到谢暄许是因为晋陵公主烦闷。
谢暄一向清高,不好声色,公主送的美婢,恐他根本不入眼。心里在意的,怕是这送美婢的公主。公主这样大方,倒让谢暄心里不舒服了。
王叁郎斟酌着问谢暄:“公主是和你赌气,还是真就贤良?”
谢暄叹气:“我也不知。”
萧皎皎心性不定,行事大胆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