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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做了个冗长的梦。
梦里她和柯枞应一起参加高考,出成绩之后,他们在房间里做了一天,晚上参加同学聚餐。
柯枞应当着主任和老师的面,牵着她的手,旁若无人地拉着她坐在他旁边,吃她夹来的菜,晚上照常把她送回家。
还跟她父母促膝长谈了许久,许诺说从今以后会好好照顾她。
苏软觉得这个梦太真实了,因为她在梦里哭得很厉害。
柯枞应一边吻她,一边安慰她,可她听不见他在说什么,那声音忽远忽近,朦朦胧胧,听不真切。
一场梦
她又梦见自己的大学。
她和柯枞应如愿考上了A大。
她在学校成立了反霸凌社团,她和柯枞应是发起人,虽然是大一新生,但是学生会觉得他们这个社团挺有意思,批准后还批了不少赞助金。
这个社团在成立两年后,日益壮大。
最后成了近叁万成员的学校第一大社团。
苏软知道,这些都是柯枞应的功劳,他整日整日地奔波忙碌,他搞课题研究,搞校外翻译,论文写了四篇,有四篇登在学校论坛,一篇上了学校社会版新闻,一篇拿了rashima创新技术奖。
大二就外出实习,大叁就开始代表公司来学校招聘人才。
每次跟人介绍自己,他都会介绍他所在的反霸凌社团,以及他的老婆苏软——他们在二十岁合法领证的当天去领了证。
通过他,越来越多的人关注反霸凌,他们参与发声,通过不同渠道去关注在校学生,并关心她们的心理状况。
因为他们的声势浩大,校方也非常重视,校长甚至在学校的记者社也参与发言,表示反对霸凌,保护每一个遭受霸凌的学生,举起反抗大旗,对霸凌者勇敢说不!
苏软作为发起人,也作为反霸凌社团的社长,被邀请去各大学校演讲,她的眼睛上没有蒙着布条,虽然看不见,但她“注视”着台下的所有同学,她的声音虽然软,却透着力量。
她将自己的过去剖开来讲给所有陌生的人听,台下很多学生都在哭,但苏软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她告诉所有人,她的坚持,她的理想,她的抱负。
以及她奔波这么多学校,不停做演讲的目的。
“几年前,有人跟我说,我们受到欺负,不是我们的错,是这个世界错了。”她将唇靠近麦克风的方向,加重咬字,“他告诉我,我们要做的是改变它,改变这个错误的世界。”
“这是我站在这里的原因。”
她“看”向台下的所有学生,“我只要活着一天,我就反抗霸凌一天。”
台下的学生全体起立,冲她拍手鼓掌。
苏软被人扶着下来,她闻到熟悉的气息,那人明明说没时间过来,此刻却握住她的手,将她拉近。
她靠在他胸口,“我有点困了。”
“睡吧。”柯枞应将她打横抱起来往外走。
整个礼堂的学生都惊呼起来,随后就见那个年轻男人,穿着一身黑色正装,目不斜视地抱着苏软离开。
背影高大,身形修长。
有人认出那是A大的新任学生会会长,更是某知名国企高薪挖过去的智能产品设计师,更是A大百年来横空出世的rashima创新技术奖的论文得奖主。
“据说他研究的智能眼镜就是为了他老婆……”
有很低的议论声响起。
最后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苏软意识一时昏沉,一时清醒,她伸出手,条件反射地喊,“柯枞应……”
梦境破碎。
她喘息着醒来。
“怎么了?”柯枞应过来抱住她,“小家伙踢你了?”
他说着,把脸凑到她肚子上,“教训”道,“都给我乖乖的!不然等你们出来,非被我揍死不可!”
苏软还在喘气,她抱着柯枞应,嗓音软软地说,“我做了个梦。”
“梦到什么了?”
“梦到以前了。”她靠在他肩颈,脑子里怔怔地,似乎还陷在梦里,“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你不是一个人
“睡了一下午,五个小时。”他偏头亲了亲她的脸,“带你出去散散心?”
苏软点点头。
柯枞应拧了毛巾过来给她擦脸,随后牵着她到玄关,蹲下来给她换鞋。
苏软玩他头顶的头发,食指绕着他的头发转圈。
“不饿么?”柯枞应给她换好鞋,这才穿自己的鞋子,把拖鞋放在鞋柜上后,拿湿纸巾擦了擦手,这才揽着她往门外走,“爸妈快回来了,我们一起出去吃?”
是苏软的爸妈,苏勇军和顾亚秋。
从苏软怀孕后,他们就搬了过来,毕竟苏软眼睛看不见,顾亚秋总担心柯枞应工作忙,照应不到她。
谁知道,苏软比柯枞应还忙,成天到晚地不是去学校演讲,就是去自己开的公司里帮忙接电话。
他们从学校毕业后,开了个反霸凌咨询社,他们租了个叁层的写字楼,设备和人力包括注册资金等,花光了了两人身上这几年攒下的所有奖学金和赚到的钱。
但好在不少毕了业的同学都免费来当志愿者,每天过来接听匿名电话,替那些正受到霸凌的学生做出正确引导。
苏软每天除了去演讲,就是回咨询社接听电话,她很忙,但每天都过得极其充实,她的演讲让世界各地的学校开始重视校园霸凌,也让越来越多的家长开始关心自己的孩子是否在学校遭遇过那些恐怖痛苦的霸凌。
越来越多的初中生和高中生在网络上上传自己遭遇霸凌的种种,她们将身体遭受的创伤展露出来,并哭着质问,“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这一幕像极了苏软的曾经。
她虽然看不见,但她听得到对方声音里的痛苦和绝望。
她鼓励她们站起来反抗,并不只是口头上的鼓励,她会不辞辛苦赶到那些遭受痛苦的学生面前,给她拥抱,并带领她去捍卫自己的尊严。
一开始只有校方论坛报道苏软,后来,各大新闻也都注意到她,开始频频报道她的各种光辉事迹。
她身形娇小,声音更是娇软,但她演讲的时候,众人却能透过她娇小的身体,看到她传递出来的力量与决心。
她跟每一位遭遇霸凌的学生说:
“你不是一个人。”
“我们现在社团有十七万人,我们十七万人都会是你坚不可摧的后盾。”
顾亚秋和苏勇军刚从菜场买菜回来,看见他们出来,便问,“这是要去哪儿?”
“出去散步。”柯枞应接过他们手里的菜,递到玄关,冲两人道,“爸,妈,今天买了按摩椅,你们进去试试,还有冰箱里冰了西瓜记得吃。”
“哎呀,都说别买了,花那个钱干嘛啊。”顾亚秋虽然心疼不已,可面上还是带了欣喜的笑容,“我去试试。”
苏勇军无奈极了,“你呀,要不是你那天逛商场一个劲盯着看,小柯能花那个冤枉钱?”
“你怎么好意思说我,小柯送你的东西比送我的多多了。”
“送我的多,送你的不多吗?你那些化妆品,你前几天还跟楼下那个跳广场舞的老奶奶显摆来着……”
“那是她问我身上什么味道,怎么那么香,我才告诉她的。”
“你告诉她什么香水不就行了,有必要去人家屋里坐了两叁个小时,怎么,一个香水名字需要说两叁个小时吗?”
“苏勇军你找事儿是不是?!小柯对我好,你就看不得是不是?”
“我那是心疼小柯的钱。”
“谁不心疼!就你心疼!”
苏软站在门口,听他们斗嘴,脸上一直带着笑。
负责喂饱你
柯枞应习以为常地把斗嘴的两人推进屋里,把门关上,牵着苏软坐电梯下楼。
“梦到什么了?”他在电梯里,转头面对面看着苏软,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怎么像没睡醒一样?”
苏软张手环住他。
鼓鼓的肚子让她贴不到他,只能将脸靠在他胸口。
“就梦到了以前,很多很多……”她说着打了个哈欠,“我好像确实没睡醒。”
柯枞应捏了捏她肉肉的脸,“不能再睡了,再睡下去,晚上你就不困了。”
“哦。”她仍抱着他,像树懒一样,整个人懒懒地不想动。
“怎么了?”柯枞应轻轻揽着她,伸手勾起她的下巴,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亲,“电梯到了,我们出去再抱。”
苏软松了手,乖乖地被他拉着出去。
两人沿着小区散了会步。
柯枞应最近产品正在研发的重要阶段,整天整夜地忙,好不容易休息半天,他陪着苏软“看”她喜欢的音乐剧,她倒好,睡了一下午。
他找了个安静的亭子,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抱住,“最近是不是太累了?这两天要不就别去忙了,交接下去,马上肚子更大了,行动也不方便,你这肚子里可装着两个小祖宗,你每次演讲我在台下都心惊胆战的。”
“有什么好心惊胆战的。”她靠在他胸口,食指绕着他的衬衫纽扣把玩。
“怕你崴脚,怕你摔倒,怕你不小心撞到桌子。”他轻抚她的发顶。
“那你下次别去好了。”她勾唇。
“不去更担心,在办公室找人打视频,让他们现场直播,全程盯着你看,还不如去现场。”
苏软笑了起来。
“你瘦了哎。”她两只手环住他的腰背,来回抚摸,柯枞应按住她的手,“别乱摸,摸硬了都。”
苏软又吃吃地笑。
柯枞应低头咬她的耳骨,“现在火气大着呢,别乱点火。”
“我给你灭啊。”她轻轻用牙齿咬他的纽扣。
柯枞应捏她的下巴,“我怕把你这张嘴插坏了。”
苏软笑着掐他的腰。
两人安静地在亭子里拥抱着聊天,柯枞应下个月初就是产品首次发布的日子,往后会更忙,两人能像此刻这样安静地呆在一起,已经是极其难得的事情。
“再等等。”他抱着苏软,轻轻喘出一道倦气,“等我忙完这阵,我就辞了工作,在家陪你。”
“行啊,我养你。”苏软笑着说。
“好啊,你养我。”柯枞应偏头咬了咬她的脖子,“你负责养我,我负责喂饱你。”
苏软红着耳根推了推他,“正经点。”
“我做饭喂饱你啊,你想什么呢。”他笑着捏苏软的脸,“啧,小脑袋瓜里怎么天天装些色情的东西。”
苏软:“……”
两人在亭子里呆了会,夏天蚊子多,柯枞应担心苏软被蚊子咬到,又拉着她往小区里散着步。
转到花园的时候,看到了历芷兰。
历芷兰前年生了场大病,当时她跟的有妇之夫,人家离了婚,长了心眼,没跟她领证,就那么凑合过,直到她生病,男人觉得开销大,带着儿子就走了,把她一个人丢在医院。
她一个人在医院哭了一整个白天,夜里看见柯枞应出现在病房门口,手里拿了缴费单,和一个保温盒。
她当时眼眶就红了。
是她错了
柯枞应仍然没有原谅她,也没有原谅柯建德。
见了面,也不寒暄,也不说话,该照顾照顾,该给钱给钱。
柯建德也过得不如意,离了两次婚,和那女人也没生出孩子来,两人又好聚好散了。
后来得知历芷兰生病,想着好歹夫妻一场,过来照顾了几天,一来二去,两人又存了复合的心,但谁也没开这个口。
大病一场后,历芷兰想明白了点事,也想得到柯枞应的原谅。
她和柯建德两人凑了钱在柯枞应的小区里买了房子,每天早晚都下来散步,就想偶遇他和苏软两人。
高考结束之后,历芷兰才知道柯枞应交往了个女孩子,这个女孩子眼睛看不见。
作为母亲,历芷兰觉得苏软的存在是柯枞应的绊脚石,他一个人在外面打拼就会很辛苦,还要再去照顾一个残疾人,简直无法想象以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她打了电话给柯枞应。
大概就是这通电话惹的祸。
柯枞应的声音特别冷,“残疾人?妈,任何人都能说她眼睛看不见,是个瞎子,唯独你们不能,我当你们是亲人,是跟我有血缘关系的人,是我以后要养老送终的人,正因为你们是我的家人,所以才更应该尊重我喜欢的人。但现在,我要告诉你,从今往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不会再喊你一声妈。”
电话挂断后,历芷兰发了很久的呆,等她再打过去的时候,电话已经关机了。
她总觉得孩子在气头上,一直想着时间会告诉他,她说得没错。
但她等来的是,两个人一起去念了大学,一起创办反霸凌社团,学校到处都是关于两人的报道,他们旁若无人地亲密拥抱,站在一起的时候,永远牵着手。
他们甚至连结婚都没邀请她,历芷兰知道的时候,两个人早就结完婚了。
柯枞应用时间证明,是她错了。
历芷兰此刻只想弥补,更想跟苏软说声对不起。
还希望看见她未来的孙子或是孙女。
但是柯枞应在路上遇到她,也只会向苏软介绍说,“住隔壁楼层的。”
历芷兰只能看见苏软漂亮的面孔转向她的方向,礼貌地冲她微笑一下,随后跟柯枞应手牵手离开。
历芷兰总会默默地跟在后面走上一段路。
苏软性子很好,声音也软软的,历芷兰看过她的演讲,看完那一刻都被震撼到了,她无法想象,苏软看起来那样柔弱,却能在演讲过程中传递出那样巨大的力量和决心。
她还看到很多网友评论说想娶她,结果发现她早就结婚了,只能下辈子等等……
那一刻,她才发现,她曾经觉得会成为柯枞应累赘的那个女孩,在人群里是那样地闪耀发光,她像一株生长在悬崖边上的花,在逆境中劈开一条道,在那条道上开花结果。
甚至在那条道上,拯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