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银行家接受了宴请,此时就在宴会厅靠左的侧室内,是为女士们特地准备的化妆室。他和他的情人在化妆室里睡了一夜,侧室地方不大,不过私密性很好,环境也很优美,拱顶和墙壁上还能看到名家的壁画,也不知市政官的家族花了多少钱在装点自家的城堡上。
塞萨尔请卫兵让开路,看到他们的银行家正在梳妆台上发愣。不得不说,这是一名异常俊俏的年轻人,穿着一身天鹅绒镶边的礼服,右侧是玫瑰色丝绒,左侧是蓝色绸缎,胸前还用金线绣着银行的天平徽章。他的衣服紧紧绷在他修长的身段上,甚至把肌肉轮廓都分明显现了出来,腰带上还镶嵌着几枚钻石,绷在他那细腰上颇显珠光宝气。
他的金发梳理的很长,挽成马尾巴辫,几根发丝巧妙地从额头垂下,落在脸颊处,竟然现出几分难以捉摸的韵味。这人看起来在赴宴前经过精心打扮,哪怕索多里斯遭遇了不测,他也要坚持维持仪容。
塞萨尔咳嗽了一声,想要斟酌语气开口,戴安娜却拿胳膊肘撞了下他的腰。“你认错人了,傻瓜。”她压低声音,“银行家在那边的垫子上靠着,梳妆台上的是她的男宠。”
“噢,看来我骗到你了,小博尔吉亚。”有个浑厚的声音忽然开口,“我带克莱泽过来的时候,人们的视线都会先落在他身上,无论他们是男是女,都会忍不住为他的俊俏和身段流连忘返。喜欢我的宝贝吗?如果你喜欢,我不介意和你分享他,并和你分享我使用他的心得。”
塞萨尔再次咳嗽了一声,想无视这人的发言。他现在知道戴安娜为什么管这人叫男宠而不是情人了。“也许是你藏得太深了。”他说。
“我习惯待在暗处,真的。”那女人说,带着微笑从阴影中走出。这是个仪容很好的中年妇女,个头很高,体态圆润,块头不小,一张打理的很光滑的脸又胖又圆,很勉强维持在两层下巴的边缘。她的头发呈现出自然的灰白色,看起来没有像科雷拉一样掩饰苍老的意思,并且盘的很高,用象牙梳子固定成整齐的发髻。
这人的穿着倒是很简单,就是条朴素的黑色长裙,靠在暗处其实不难注意到,但有她的男宠当幌子就会特别难。
“看起来你已经和其他人谈过了,小博尔吉亚。”银行家说,“真让人吃惊,你竟然把我放在最后,我还以为你要直接忽略我了。”
“我习惯把最有威胁的留在最后。”塞萨尔很客气地说。
女人耸了耸肩。“没问题,这是个好想法。”她说,“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们不如快点开始吧。可以允许我去宴会厅的长桌谈吗?我在垫子上躺了一天一夜了,我想换个地方摆我的屁股。”
“如果你愿意配合,事情就再好不过了。”塞萨尔说着让开身。
银行家点头同意,带着她随从一样跟着的男宠快步出去,走到那张本该摆满酒水和珍馐的宴会桌旁。她一屁股坐下,若不是椅子够结实,椅子腿说不定会给她压得吱呀作响。塞萨尔找了个正对着的位子落座,宴会厅还是灯火辉煌,但却异常空旷,寥寥几人在只有烛火的桌子上商谈,实在是怪异无比。
塞萨尔看了眼戴安娜,一身连颜色都没有的黑斗篷,打底的是她在荒原一直穿着的旅行外套;再看向皇女,盔甲还没卸完,深红色的战袍上血迹和硝烟味都没洗掉;他自己这身随手拿来的市政官衣服竟然是最符合气氛的。
他和狗子对视一眼,还没等他想好要说什么,后者就一副若有所悟的姿态跑去了侧室。没过多久,无形刺客不见了,一个装点整齐的少女侍从跑了出来。她在其他人都很困惑的视线下吹响了喇叭,敲起了定音鼓,大步来到塞萨尔身侧。
狗子这家伙在他身侧挺胸而立,戴着高帽,捧着乐器,穿着款式精美的侍从制服。她黑底外套的边缘是镀金嵌边,肩上有深红色的披风,腰间还扎着宽大的红丝带,俨然一名有着金红色长发的活泼少女。她独自一人把宴会开始的乐曲演奏到了结束,每个节拍和鼓点都完美完成。
这家伙是洞悉了他心里微妙的念头吗?某种他自己也没发现的微妙趣味?不得不说,这玩笑既童趣又显残酷,颇有种在人坟头奏乐起舞的荒诞感。
“我承认您的玩笑更有趣。”银行家忽然开口,“这位小姐往这一站,我引以为傲的收藏全都逊色不少。现在,我们至少是有宴会的氛围了,塞萨尔。你可以叫我罗莱莎,我是这地方的主要投资人,不过,目前只是一个阶下囚。”
塞萨尔点点头,拉狗子坐下来,因为她看起来还想演奏宴会后续的舞曲。“你对事态有任何看法吗,罗莱莎女士?”
她表情不变。“据我所知,市政官想在自己的贡献上多书些几笔,但你是个行动派,步子迈的非常大。你不止是不想收回去,还把拦路的人一脚踩进了泥地。”
“你说笑了,本地贵族何止是想拦路?你们又何止是想投资?”
罗莱莎咧开笑脸。“你是想质问,”她说,“一个出身奥利丹的银行家为了扩大生意就给帝国牵线,还买通本来该守卫边疆要塞的驻军,是不是?我知道科雷拉那个管不住嘴的白痴会把什么都倒出来,我一直建议他们处理这家伙,可惜你们反而把该处理他的人给了结了。那么,他还活着吗?”
“科雷拉活的很好。”塞萨尔说,“为了活命和发家,他已经在书写他们家族的财产统计书、起草他经营商会的蓝图腹稿了。”
“你不怕血仇?”她反问说,“你们刚拔除了一个家族,科雷拉是仅存的活口。”
“不是每个人都在意家族和血亲。”塞萨尔说着向阿尔蒂尼雅做了个手势,“而且有时候,它们会被另一些东西冲垮,你觉得会吗?”
罗莱莎似乎不太想直视阿尔蒂尼雅,她用自己胖乎乎的手指揉捏着咽喉,试图舒缓情绪,“昨天忽然发生的屠杀和进攻,都是我们尊贵的皇女殿下一手为之?”
“你们该不会真相信宰相放出的假消息吧,女士?”塞萨尔打量着她,“帝国宰相要是在说真话,她现在不说穿着一身舞会礼服,至少会把战袍和盔甲上的血洗掉。也就是当时他们没先邀请我们赴宴,要不然摆满尸体的就不是城镇广场,是这个灯火辉煌的宴会厅了。”
“那个老东西放出的消息假的太过头了,我以为至少会有一部分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