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致了解了。”塞萨尔说,“不过,你身上看起来没有食尸者的血脉特征,是始祖的血脉不会被交媾的另一方影响吗?”
蛇行者胸腔起伏,吞食着那条手臂。“我们和食尸者无关。”它嘶声说,“两个始祖彼此纠缠,其中一个献祭了自己。我们的父亲被吃了,我们的母亲生下了两种特征纯净的种群和许多特征混杂的种群。当下我们是还站在一起,但以后我们是会分裂还是会同行,这谁也不能保证。”
混种野兽人的起源之一?塞萨尔觉得自己揣摩出了野兽人种群的发展脉络。他接着随意问了几句,但看起来蛇行者所知有限,最重要的情报已经都了解清楚,余下的也就没有必要再追问了。只要他们还没走出智者之墓,这家伙就存在达成一致的可能,没有必要为了深究逼迫得太过。
“你还有什么想和米拉瓦说的吗?”塞萨尔最后问它。
“你能代表法兰皇帝?”蛇行者扭过视线,面甲下的嘴巴微微舒张,侧裂的地方挂着一长串唾液。“噢,看起来你还真能,先知。那么你要代表他拒绝往昔的战争延续到后世吗?”它问道。
“这是皇帝自己的事情。”塞萨尔说,“我只能在他遭遇危难时拉他一把,其余的事情,我也不会强求。”
米拉瓦会以怎样的方式延续战争,又会在何时何地开启战争。这件事他即不知道,目前也不想追问。这个世界正在走向混乱,他所做的,只是把他占据的领土紧握在手。真要他说实话,那就是他在最近几年面对了这个世界上仅有的几场战争,他的领土上战争如火如荼,其它的势力却能站在幕后看戏,随意干涉他参与的战事却不受任何损害。
如果再不让他们也遭点殃,塞萨尔是真有点承受不了了。
实话就是,不管米拉瓦在哪里引发了战争和动荡,都能缓解塞萨尔现在面对的局势。倘若米拉瓦能从卡萨尔帝国和多米尼王国偷走一些记忆觉醒的将领,他的处境还会更好。即使米拉瓦最终会和阿尔蒂尼雅这边起冲突,也好过其它,毕竟,面对一个亦敌亦友的敌人,怎么都不会比面对想把他剥了皮的敌人差。
塞萨尔思索着利害,把余下的事情留给了米拉瓦,刚想随便对付一下左胳膊,菲瑞尔丝已经把手搭了上来。她用手指压住渗血的断面,一边低语了几句,一边往上摩挲。她眯起眼睛,目视他因为忽然产生的痛楚呲牙咧嘴。
确实很痛,某种法术遮蔽了血肉之欲的道途,把痛苦和欲望互相转化的知觉扔到了远处,然后就让他感到了人类本身的痛楚。
他很确信自己已经痛得咬住了牙,也很确信菲瑞尔丝知道他得状况。她还是眯着眼睛,带着轻微的笑压迫他的伤口。虽然有一股奇妙的气息正让他自然恢复,但随之而来的,还有股强烈的麻痒和更多种类的痛楚。
菲瑞尔丝笑得更温柔了。“记得把这个记忆和这个法术带给将来的我,”她说,“要不然,我就要用其它法子来惩罚你这些肆意妄为的行为了。”
不久后,她终于完成了法术,手夜按在他合拢的伤口上。“如果是说遮蔽道途的法术,”塞萨尔缓了口气说,“我已经接受过很多了。”
“我猜她们只遮蔽了道途带来的诅咒,没有遏止痛苦和欲望的转化。”菲瑞尔丝说。
“有这种必要吗?”
“当然有,”她说,“为了不让你太得意。”
“我没有很得意,真的。”
菲瑞尔丝忍俊不禁:“等你出去了,你就知道自己有没有太得意了。”
塞萨尔在她身上品味出了一些诺伊恩城里的小菲尔丝,不禁有些迷醉。“我仍旧要说,”他低声说,“我......”
“再多说一个词,我就设个只有我才能解的法术让你那玩意不能用,等你让那个时代的我学会了我的法术,她才能让你恢复。”菲瑞尔丝说。
“别,这东西是我的拐杖,没了它我寸步难行。”
“那你就找个木棍插在你两条腿中间吧。”菲瑞尔丝说。
待到塞萨尔像个断尾蜥蜴一样长出了新胳膊,米拉瓦已经完成了一部分对话,盯着蛇行者陷入了沉思。
塞萨尔观察着他们俩,发现米拉瓦和蛇行者正在讨论蛇行者种群的崛起和法兰帝国的复兴,而且讨论的异常执着。他们俩,一个想要经历自己的族群未曾经历的战争和辉煌,压倒那些在古代战争中幸存的其余野兽人种群,一个想要否定自己在法兰帝国犯下的种种过错,某种意义上,就是在重铸死者的帝国。
不得不说,这两个家伙的想法本身不切实际,但他们的思考、他们的决策都非常现实,都不带感情色彩,冷酷的可怕,甚至都是先从妨害同族开始着手。
塞萨尔倒是很好奇,这两位把重现历史的辉煌当成了自己的第一要务,倘若这事真能完成,事后他们会不会拷问自己,反思为了重塑历史,他们究竟造就了多么可怕的敌人?
会吗?反正塞萨尔不会,毕竟他就没有个明确的种族立场,只要能站到他这边,别管什么精类、白魇、野兽人还是各族人类他都来者不拒。只要不站在他这边,也别管野兽人还是人类,他也都一样战争和阴谋一个不落。再说他都已经和白魇谈过了,萨苏莱人、法兰人、帝国人、库纳人甚至是野兽人还能有什么区别?
真不错,他不禁反思道,找借口这事干起来总是最容易。既然他都干的这么容易,米拉瓦和这只蛇行者就更不必说了。
想到这里,塞萨尔想吻一下菲瑞尔丝,但她斜睨过来的目光带着他再敢肆意妄为就要让他好看的意味,于是只好作罢。
阿婕赫正抚摸着自己的小腹,低声咕哝,也许感受到了现实那边阿婕赫的记忆。“孩子......”她低声咕哝,然后又看向蛇行者,似乎想知道初诞者的第一个孩子有什么不同。
虽然塞萨尔不想对蛇行者和米拉瓦的决定多说什么,但要轮到他和阿婕赫的孩子,事情就不一样了。接下来的战争会愈演愈烈,规模会越来越惊人,时间也会越来越长久,怎么不让他的孩子大声叫嚷说要当真神的工具也是个问题。
如若不然,即使有一天奇迹发生,战争了结,他培养出的也会只是更多精神狂乱的野兽和屠夫。
不管怎么说,都要有一些可以当作希望的东西。
“从东部沿海区域直到中部群山,有一片巨大的荒漠缓冲带。”米拉瓦忽然说,“虽然食尸者要你们前往诺伊恩祭拜先知,但我以为,寒原并不适合你的种群生存,驻留诺伊恩只会让你们受到其它野兽人压迫。在我看来,这片广袤干旱的沙漠人迹罕至,缺乏关注,除了南北往来的逃难者一无所有,这里才是你们最好的起源之地。”
“但也只是起源罢了。”蛇行者审视着米拉瓦,“说穿了,任何人拿这里都没有用,后世各个国家拿它们没用,你也拿它们没用,即使我们也只能堪堪繁衍出一个有规模的种群,然后就要另寻它处。除了战争时代南北逃窜的难民,谁都不想接近这种地方。”
塞萨尔觉得这一幕很离奇,带着种族仇恨的两个领袖洽谈着双方的崛起和复兴,这个事情怎么想都很离奇。不过,想到那片荒漠在多米尼和卡萨尔帝国之间,蛇行者扎根可以极大程度扰乱双方的统治,他就希望他们谋划的越具体越好。
阿婕赫已经对政治谈判感到无聊了,打起了哈欠,菲瑞尔丝倒是有些兴致,现出了后世那位大宗师的气质。这家伙在大宗师和往昔的菲瑞尔丝之间摇摆不定,兼具了双方的魅力,着实有些奇妙。
话说回来,这个蛇行者说是代为始祖传话,表达初诞者的意志,该不会是来私自找他们见面的吧?这些无师自通的政治谈判,当真是食尸者想要它学会的吗?食尸者既然已经投靠了诺伊恩,再来智者之墓寻找当年的初诞者,总不能是为了种下野兽人内乱的种子吧?
那片沙漠和诺伊恩距离这么远,几乎毫无利益关系,考虑到这一茬,已经不可能是为了诺伊恩的利益了。是有什么更长远的决定吗?塞萨尔想不通。
这时候一个庞然巨影忽然撞垮了墓室的墙壁,——远比蛇行者要大的巨蜥首级,远比蛇行者要粗壮的上肢和尖锐的爪子,远比蛇行者要宽阔壮硕的身躯,不仅四肢着地,还有一条两三米多长的粗硕巨尾,带着一排弯曲的倒刺。
十多枚明黄色的眼睛错落分布在巨蜥首级,死盯着蛇行者,巨大的口器嘶嘶作响。在巨蜥背部有一个似人非人的身影侧身而坐,也穿着锈蚀的法兰骑士盔甲,拿着一把法兰人的刺剑。纯血骑着无知的混种......
“你擅自做了不该做的决定,长姐。”
原来如此,有些个体还在想着为真神先知奉献族群的时候,有些个体已经在说一套做一套,表面上要当真神的工具,私底下却在考虑自己和族群的利益众筹群四伍六一贰⑦⑨肆零了。争端无处不在,塞萨尔想,可以利用的机会也无处不在。
两个由同一对父母诞下的野兽人相视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