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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喂食

邪神之影 无常马 4547 2025-03-12 19:08

  ......

  他们的目的地是古拉尔要塞,不过,塞萨尔还是决定先在冈萨雷斯待段时间。他带着皇女去巡视不久前恢复了生产的工坊,希望先担起师长的另一部分责任,如若不然,他就太像一本会说话的工具书了。话虽如此,他其实从来没当过老师。大部分时候,他都是在自行揣摩,他也很难保证自己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塞萨尔改组了工坊运作的人员结构,自从接手冈萨雷斯地区,他就把各地囤积至今的原材料、军械和粮食都转移到了堡垒仓库,还有部分则放在靠近要塞的科里纳镇,把各地工匠也都集中了起来。大批货运车队都等候在大道上,要么正在往科里纳镇运输原材料,要么正等着装载各类打包好的板条箱、木桶和麻袋。

  “我认为,这边的生产还有改进余地。”他拿着近期报告对科里纳镇的事务官说,“能找到的人都带过去,让各个工头负责挑选,视情况再安排出一两个班次。我们还需要更多劳工,你以为劳工够了,但是劳工永远不够,因为效率总是能继续往上升。”

  他们带着事务官一路前进,先去巡视铸造工坊。铸造工坊的工头看到总督到场,本来还想表示逢迎,然而还没等他吭声,事务官就先声夺人对他提出了增加班次的要求。此人顿时脸色一黑。

  “冈萨雷斯的工匠就这么点!”老工头情绪激烈地声称,“我怎么才能凭空再变出一批人、再排出一批班?”

  “我把你提拔起来给了你这样的地位、发了这么多的薪水,你跟我谈你有困难?”塞萨尔看着他说,“你是本地最有名望的工匠,你去给我想法子改进。我要在去古拉尔要塞以前看到班次增加,产量也要再往上涨。具体怎么做是你的事情。”

  “我们需要实际谈谈......”

  “那好,你带我走,我们现在就去工坊里讨论,这样最实际不过了。”

  他们跟在老工头身后一路走,跨过涌出阵阵热浪的大门,走进工坊内部。他抬头一看,整个顶棚都给熔铁炉的火光映得刺眼泛红,黑咕隆咚的横梁纵横交错,颇像是巨怪的骨架。到处都是锤子连续不断的敲击声,越往里走,震动感就越强烈,就算用手捂住耳朵,也觉得自己的耳膜在震。在赤红色的反光中,人们往来穿梭,黑影四处晃动,颇有宗教传说里火焰地狱的构图感。

  塞萨尔给了阿尔蒂尼雅少许缓冲的时间,待她稍微克服了对于铸造间环境的不适,他们才继续往里走。

  “这些人是我们仅有的锻打工匠。”工头指向捶打声响最剧烈的区域,“他们要把高热的金属块捶打成型,厚度,形状,温度的评估,使力的法子,全都需要老道的经验。你没法随便找一些人就过来干这事。”

  “我知道整个过程,”塞萨尔对他说,“我不仅知道,我还知道你没跟我提后续的处理过程。剪除多余的金属棱角,挫磨边缘,抛光表面,这些事情可谈不上是非他们做不可。我希望你告诉我,你的熟练工匠究竟用了多少时间在这些工序上?”他说着走到一个正在处理护手部件的工匠边上,让他站开点。

  他拿起护手,用手指指向它边缘处的粗糙棱角。“用锉刀挫磨边缘,”他说,“这事是需要相当程度的耐心和一定程度的技巧,但我不觉得一个经过短期培训的学徒干不来这活。如果你可以让你的熟练工匠在他们该专注的事情上更专注点,他们就可以在同样的时间里锻打更多部件,你听明白了吗?”

  “但每个人能带的学徒有限。”工头回答,“你不能指望我们的熟手带那么多学徒。人手真的不够。”

  塞萨尔摇摇头,“谁让你们带学徒了?亏你们还分了这么多种工匠呢。你就不能进一步做细分,让他们就只负责使锉刀的活吗?按身体素质筛出一批人,统一做短期培训,测试合格之后就直接丢上岗。如果你们觉得他们资质不够,让他们干一辈子使锉刀的活也没关系,反正很多人只是需要混口饭吃。”

  “这未免......”

  “细节上的困难,”塞萨尔抬手示意他打住,“你自己想办法克服。还有就是打磨表面,——我希望在我以后巡视锻造间的时候,我能看到锻打工匠确实是在捶打烧红的金属,而不是拿着砂纸擦拭部件表面的划痕和瑕疵,挥霍他们宝贵的工作时间。你为什么不能把好钢都用在刀刃上?”

  “这是为了最终产出的盔甲质量更好。”工头说,“每一个环节,我都希望它们完成的尽可能完美。”

  “这不是给贵族的盔甲,”塞萨尔否认说,“你没注意到这儿没有修饰众筹群④五六一二⑦九肆〇工匠给成品上添加各种无关紧要的家族纹章和装饰图案吗?我不需要它们精良到哪去,能挡住野兽的爪子或者缓冲火枪射击的杀伤就行。懂吗?”

  工头没话说了,只能点头同意,于是他们接着往下走。经过组装盔甲部件的场所时,他看了眼工头,示意对方在这里也填上做过短期培训的劳工。

  “这事很影响盔甲的整体结构和强度。”工头声明说。

  “我觉得不难,”塞萨尔说,“我们已经有穿孔用的专门工具了,让你的工匠在部件上标出孔洞的位置,标好需要的尺寸和深度,然后去组织一批经过培训的小伙子,只知道按标识操作打孔机的那种,——他们一整天的工作就是把部件放在工作台上打出符合要求的孔。简单又枯燥,但是只要有口饭吃,你让那些本来快饿死的人干多少年也没问题。”

  看到他的视线又往不远处飘,工头连忙开口:“穿孔可以,但铆接真不行!”

  待到对铸造工坊的巡视结束后,塞萨尔送别了工头,带着公主和事务官去了木材工坊。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月,废置许久的水轮也修缮的差不多了。这些东西在河谷里拦截汹涌的激流,利用齿轮传动给铸造工坊的锻打作业提供动力,既然有水轮,很多其它工坊作业也都能一举利用起来。

  木材工坊不像铸造工坊一样需要很多熟练工匠,现在已经实现了两个班次来回倒,里头都是由冈萨雷斯各地村民转化来的劳力,有男人,有女人,也有能干活的小孩。壮实的负责合作把原木搬到锯台上,稍微有点力气的运送切好的木料,其他人清理满地木屑,维持工坊的正常运作。

  这儿的工匠有两种,一种负责维护机械,确保在短暂的维护检修时间以外,飞转的圆锯能够一整天持续不断工作。另一种自然是老练的木工,他们按需求给各类军械提供合规的木料。火枪的枪托、盔甲的支撑、兵刃的长柄、火炮的底部结构,甚至战地工程设施也对木材有需求。

  塞萨尔在木材工坊检查运作效率,接着去武器仓库,检查堆成金字塔形的铸铁圆弹和榴弹,查看它们的直径是否准确,是否涂了油脂,保持了合适的储存环境以避免生锈。

  “用透镜去查火炮的炮膛,”他找来质量检测员说,“光滑程度要有个度量,沙眼要有深度的限制要求,不合规的就处罚,毛刺必须打磨干净。”

  “这儿的火炮是否太小了?”阿尔蒂尼雅忽然问道。

  塞萨尔跟皇女讲他为什么要把轻型火炮当成主力。“要十多匹马拉拽的火炮对后勤负担太大,对战场调度也很不利,先前那次,要不是我守住关隘,法师已经把重炮阵地一锅端了。用轻型火炮当主力火炮,一门炮只需要一匹马拉,甚至不需要马匹,靠几个步兵就能拉着走。草料的负担会大幅度减少,行军效率也能有效提升。”

  “火力的缺失呢?”

  “用灵活的战场调度和火炮的数量来弥补,这种轻型火炮搭配统一规格的炮车,转移效率不比步兵差多少。一旦有需要,可以随时拉着火炮穿过整个战场支援某个特定方向,集中轰击某个特定区域。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理由是,我们可以在预感到法术的痕迹时发出战场信号,然后士兵就可以迅速拉走火炮远离危险区域。你总不能都让戴安娜出手去挡。”

  “我明白了,先生。”阿尔蒂尼雅回说道,“话又说回来,我起初以为你是对军事作战有不一样的理解,但你和工匠谈话的时候,也很像个工匠。”

  “我觉得你也可以做得到,而且你离的本来也不远。”他说,“你先前提到的设想,确实是你一路观察总结出的,要是稍微再走一步,看得不那么浮光掠影,设想就可以不仅仅是些想当然的设想。”

  塞萨尔带着阿尔蒂尼雅把所有作坊都巡视了一遍,和每个工头都谈了话,对各个工坊的运作都写了份考察记录,准备留待此后继续研究。

  “总得来说,”塞萨尔打发走了事务官后才说,“你要是深入了解过它们的运作方式,你就会清楚它们怎么才能成功改组,怎么才能变得更有效率。哪怕你一时考虑不出,你把考察的结果都记录下来,召集一批人专门分析,你也可以判断他们提供的法子有没有实现的可能。进一步来说,你还可以判断自己以为能够信任的人究竟是在唬骗你,还是在真正为你做事。”

  他们俩最后来到城镇里专门为军队设立的食物作坊。

  “这里的货运车看起来比其它工坊都要多?”阿尔蒂尼雅问道。

  “你要是吃过发霉的面包和快烂掉的肉。”塞萨尔瞥了她一眼,收获了公主殿下一个礼貌但稍显无奈的微笑。

  “我个人还是不想去贫民窟体会生活。”她说,“太没必要了。但我能理解你想说什么。”

  “你就可以预计出一种填饱肚子和另一种填饱肚子有什么区别。”他只好继续说,“你不需要多付出粮食,只要最优先保证这条后勤路线的运送效率,保证运到前线的面包总是刚出炉没几天的,肉总是好的,酒也是密封完好的。那么,士兵们哪怕因为供给问题没法完全吃饱,他们的士气也不会轻易动摇。”

  塞萨尔接见了厨师长,拿到了给军官准备的茴香苹果酒和小甜面包。他本想接过来继续说明,却发现手上沾满木屑、煤灰和涂在火炮上的油污,只好让厨子把它们放在一旁的木桩上。

  她拿起面包,拈起一小块,用牙齿撕开,吃得又快又干净,很有军官的效率。“以配给品而言,味道确实很好。”她同意说,接着就了口苹果酒咽下去。

  塞萨尔摇摇头,“也好,已经快入夜了,你想吃就......”

  阿尔蒂尼雅撕下另一块,喂到他嘴里,食指尖掠过他的嘴唇,有些潮湿,还带着丝苹果酒和面包的甜味。

  “确实快入夜了,”她微笑道,“我想说的是,我得到了很多无法在历史记述中得到的结论。这段时间,我想自己做些巡视和考察,但等我们到了古拉尔要塞,还请您也像今天一样带着我走访一遍附近的所有城镇。”

  塞萨尔勉强把面包咽了下去。“你有时候会做一些让人很受惊的事情。”他说。

  “受惊吗?我倒觉得您不必这么一本正经,先生。”她说,自己撕下一块,接着又给他递了一块。

  这家伙身份实在太复杂,不仅牵扯着许多遥远的人和事,还牵扯着许多和他密切相关的人和事,塞萨尔也不知该作何回答。等吃掉面包,他来到河边清洗自己脏污的双手。阿尔蒂尼雅在他身侧眺望着不远处的工坊,显得若有所思。他低下头的时间,城镇某处响起了钟声,待他回过身来,才发现她闭上了眼睛,正在静静等待,似乎要等到钟声清晰的回响和暮色一同消逝。

  四下里静谧无声,他看着皇女毫无反应的侧脸,觉得自己正身处一间古老破败的宫殿中等待继位仪式结束。这念头实在很虚幻。接着他意识到,她似乎还不满二十岁,年轻得过分,也许是他平常意识不到她还这么年轻。她鹅蛋脸上那副眸子总是平静如水,毫无波澜,鼻子直挺挺的,精巧可人,两片朱唇也经过精心点缀。那头及腰银发宛如精心打磨过的银丝,以两束紫色丝带把侧发束在耳后,在逐渐消逝的暮色下仿佛有雪花一片片飘落其中,闪烁着银光。

  “今天的月亮来的格外早。”阿尔蒂尼雅忽然开口,诠释了他眼前的幻景,“您知道这钟声的含义吗,塞萨尔老师?”

  塞萨尔眨了下眼。“我不知道,”他说,“不过,要是金属矿石不够了,把那口大钟融掉一定能铸很多门火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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