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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我只是顺路

邪神之影 无常马 4572 2025-03-12 19:08

  不久前还能骑马作战的士兵,如今在神庙的大殿,已经成了些瘸子、瞎子、断了条胳膊的残废、衰弱的病患、拄着拐棍才能走的青年人,有些人看起来并未真正作战过,已经吓成了精神痴呆。病人们普遍面色苍白,表情麻木,走在其中可以听到一阵阵悲痛的叹息声,或者低沉苦痛的呻吟声。

  神庙内部燃着火盆,给人感觉温暖而气闷,就像待在地窖里,到处都弥漫着神香的气味和病患们浓厚的呼吸气味。修士称量分发着磨成粉的药物,从大神殿来的侍从们帮忙把药粉涂抹在病患鲜血淋漓的伤处,长时间由绷带敷着。等过了一天一夜,修士才会来替换绷带和药物。

  结合塞希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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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的自述,塞萨尔觉得这些药粉是一种经过提取的简易抗生素。一些神殿掌握了具体的霉菌种类和培养方式,于是有效避免了伤者的感染死亡,逐渐也就加强了神殿在医治伤患上的权威,远非世俗医馆可比。

  很多人都会在接受治疗时不断祈祷,因为他们觉得这样才能更好地医治病痛,免受死亡。如果有谁未能逃过死亡,通常会被认为祈祷不够虔诚,未能得到神祇的恩惠。

  有些病人自己祈祷也不足够,家属也会在身旁不停虔心祈祷,有几个人从来这里就没有和一个人说过一句话,仅仅重复着说,请给予怜悯、请给予眼泪、请给予拯救。低沉嘶哑的嗡嗡声汇聚在一起,让人觉得心烦意乱。

  走过侧殿时,塞萨尔看到一间靠墙角落住所。若非格里加说它是修士的住所,他还以为是个收容贫民病患的地方。

  此处门开着,房间很小,看着也很狭窄,几乎像是小孩子住的。没有任何奢侈品,只是透着股贫寒的气味,看不到地毯,看不到神庙常见的银质器具,地也是普通的石板地,陈设只有对木头桌椅和一张硬木床,几只廉价的陶罐。

  和他在狗坑住过的贫民窟相比,这儿唯一的区别就是很洁净,每个物件都打理的很好,像是新布置的。

  “你闯进别人的屋子巡视,是想把它也当成财产收回吗?”塞萨尔听到毫无感情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如果你们想,直接把我划为罪人就好。反正只要这座神殿待过,都有参与下诺依恩那事的嫌疑。”

  “我只是顺路,修士。”他说。

  “我知道你只是顺路,但和财政官谈妥征收这座勉强维持了一个多月的神殿,最终靠的还是你,塞萨尔·博尔吉亚大人。”

  这声音就像精细雕琢过的玻璃,精细归精细,却是片什么都看不到的完全透明的玻璃。

  “你看过上午的演说了。”塞萨尔回过神来。

  “早在旁听演说之前就听说了。人们都知道你有高超的社交天赋,仿佛天生的素质,言谈举止不管在任何时候和任何场合都恰到好处,十分得体,哪怕站在成千骚动不安的民众面前也一样。当时只有大祭司一个人像你一样镇定。”还没等塞萨尔接话,那人又毫无波澜地接了一句,“而且,撒起谎来也十分自然。”

  塞萨尔反应过来了,士兵们还没来得及统一口风,最早接触过负伤士兵的人,自然有可能知道真相的一部分。说到底,如今的英雄和罪人都是按政治需要编造出的名头,事情的经过,也是为了安抚民众添油加醋杜撰出的演绎。

  他回过身去,发现一个比菲尔丝也年长不了多少的人无声无息站在门口。只见她肤色苍白,头发更白,纤细得仿佛是一碰就会碎,眼睛是明亮的琥珀色,但是冷漠透明得过分,比起人眼来,更像是枚真正的琥珀。

  她所穿的衣服很普通,一件深蓝色教士长袍,衣领是带波状花纹的白色锦绸,虽然身后是挤满了病患、弥漫着痛苦和绝望的场所,但这人却像人偶似的毫无波澜。

  塞萨尔来这之前就听格里加说过,不是每个埃因派的人都能完全履行埃因派的教义,所谓的爱所有的人,也要躲避所有的人,其实已经接近隐修者和苦行僧了,在这之后还有对生活方式的严格控制。诺依恩的神殿祭司不仅没有完全做到,竟然还倒向了开设欢愉之间。

  在没能参与欢愉之间运作的神殿人员里,只有一个名叫卡莲的年轻修士没有走开。她不仅没有走开,还坚持拿着埃因派的教导过她自己的生活,与大神殿来的骑士和侍从们格格不入。

  据说卡莲修士过着如教义所言的避开所有人的孤单生活,大家笑的时候,她若有所思,大家痛苦的时候,她也一言不发,任何人都不了解她悲伤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她高兴的是什么。抵触埃因派的格里加是个正统的希耶尔信徒,认为她是个可怜人,本来有走出儿时内心痛苦的机会,却被从小灌输了埃因派的言论,宛如喝了毒酒,把一切都封死在心里。

  但是他们年老的大祭司却怀着怜悯,始终没有强行驱逐她,就这么放任这个病态的孩子坚持维护人手已经散尽的神殿,希望某天她可以自己放弃。

  塞萨尔知道这个年老的大祭司性情奇特,也听说过他庇护那些写诗攥书讽刺王室的诗人的事迹。很多时候,他做事都是不管实际利益、甚至是不顾后果的。毕竟,财政官阻止他们征收上诺依恩神殿的理由之一,就是神殿还有修士在,不能算是废弃场所。

  据说无论利诱也好,央求也罢,亦或是威胁,对这个修士都毫无用处,就像活人对死人大放厥词,以为对方在乎他们在乎的东西。而她看着也确实像是死人离开了活人,只有躯壳还遗留在世界上。

  要想她不把不该传的东西传出去,恐怕也不是件容易办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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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大祭司为了庇护他塞萨尔能和老塞恩对着干,现在大祭司想庇护她,从大神殿来的人都对她无计可施,塞萨尔自然也没法做任何出格的事情。

  “总得想办法安抚民众。”塞萨尔随口说道,“如果把我们制造谎言的罪恶放在天平的一端,然后在天平另一端放上这么多人失控后引发的第二次暴动,那我想,天平前一端的分量会更重。”

  “这是谎言吗?”卡莲修士问道。

  “虽然我撒起谎来很自然,甚至都不需要事前想好谎言该怎么编,需要的时候,就能脱口而出,但这话确实不是。”塞萨尔耸耸肩说。

  诚实地说,这话其实还有另一半,他撒起谎来流畅自如,就像他勾搭不同的女人一样,是他一生中不断训练的本领。有些人知道他很会说谎,但他们还是会听他讲话,会考虑他的意见。

  “你把我想说的话都说了。”她说,“真没想到,你对我这种人都要用另辟蹊径的社交话术。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做,既然已经解决了征收神殿财产的事情,放着我在这间快要废弃的屋子不管,我自然会消失。大祭司放任归放任,除此之外不会为我做其他任何事,诺依恩这座城市也不会听一个无名之人的言论。”

  塞萨尔摇摇头,用颇有深意的发言告诉她:“很多人都认为你是圣徒,这就是为什么士兵会对你说出真实情况,而不是说给这里的其他任何神殿骑士和侍从听。反过来讲,若你说出一些微妙的发言,人们会因为他们觉得你是圣徒而相信,比听到其他人说出那些话都更相信。”

  卡莲眨了下眼,说:“人们不理解一个人可以长久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就觉得他们是圣徒。大神殿才是基岩,是我们这些人的支柱和阻挡风雨的墙壁,但我只是被风吹得不停摇晃的叶子,要靠他们的荫庇才能得到安宁。”

  “你知道村夫会为了保护村落里的乡下巫师违抗贵族的命令吗?大神殿太有权势,太过高远,而你太近,长久无偿医治那些受伤严重的人。”

  卡莲闭上眼睛:“我已经尽力表明自己没有威胁了,塞萨尔大人。如果你非要抓着我不放,那就用你的名义逮捕我吧。在战乱时散布谣言大小也是个罪名,我不会抵抗的,也不会在牢里寻死给你添麻烦,当然,如果您想安排一出牢中病死的戏码也无妨。”

  他皱起眉毛:“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正想找人问问。如果有人找到你,问你这些士兵封口前你都打听了些什么,你就说是那个小博尔吉亚嘱咐你打听这事就好。特别是卡纳迪情报官和他的手下,这样一来,你也能免除很多麻烦。”

  “是吗?”她睁开眼睛,“那我没什么话可说了,你确实比传闻中更......”

  塞萨尔等她开口,但她始终也没有说完,看来是个不怎么样的评价,或许还有些负面。

  他目视修士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开,去正殿中诵读经文。她讲话的声音很清脆悦耳,讲经时则格外庄严,很快正殿里就笼罩上了一片寂静,只能听到叹息声、呜咽声和各种难以压抑情绪的哀叹声。神香的袅袅烟云四处飘动,笼罩着从窗户斜射进来的光线,落在讲经的人身上,像是尊手捧经文的塑像。

  塞萨尔仰头向上,看着穹窿圆柱之间的镶嵌画,——上面是世俗中的希耶尔形象,微笑的女神面目,美丽却庄严,头戴花冠,闪着金光,用右手的诗书给予世界祝福,用左手的剑守护人们取来的和平。她坐在辉煌的宝座上,众人环绕在她身边,接受她的赐福。

  如果是菲尔丝在这里,想必又会给他讲迷失恶魔希耶尔的恐怖故事。

  格里加在神殿里捡拾财产财务,塞萨尔就在这一直等着,因为听不进去讲经,就想了很多事,从士兵们中了怎么样的埋伏,到由他负责的守城事宜,到城内的粮食和物资,再到财政的盈余和老伯爵城堡地下的祭祀。后来修士照旧称量药物,听士兵们讲述最近的经历,他也没有留心。

  等情报官的手下来神殿走了一圈,最终来到塞萨尔身边,他才回过神来。那人说:“修士叫我来跟你谈。”

  塞萨尔正想把纠结成一团的思绪丢到一边去,于是点头说:“是我让她打听的,这人身份正合适,我去问反而得不到真话。”

  “我需要给卡纳迪大人一个理由。”刑吏说。

  “你去告诉他,我收买了这群士兵队伍里最受信任的人。有修士在这打听实情,既能引出他们的倾诉欲望,也能收集当时的真实情况。我们都需要当时战场的真实情况,——几名军官的话不完全可信,有了这些情报,也免了你们单独审问和谈话的时间。”

  邢吏转身离开,卡莲修士踱步走到正殿门口,瞥了他一眼就出去了。塞萨尔见她要走人,也不动怒,自顾自走到她卧室里,拉着她的椅子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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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没过多久,卡莲进来了,站在椅子前面俯视他,一言不发。

  “前一句话是我说的,现在轮到你说了。”塞萨尔道。

  “所以你最后那句话是说给我听的?”她的反应很快,“如果是说给我听,你可以换个不那么难听的词吗?”

  “沟通。”塞萨尔想了想说。

  “沟通确实比收买好听,但我不记得我答应给你当间谍,给你打探士兵们的真实经历和想法。”

  “我知道跟你说办这事有什么好处没意义。”塞萨尔道,“那我这么说吧,这能让那帮士兵治好伤之后安心回家,而不是忽然被传唤到牢里受审。当然了,这是给你的理由,我自己不一定在乎。我只想省些事。从一个可信的人口中问她花了一天一夜听来的经历,比我挨个慢慢问过去方便得多。”

  “结果还是当间谍吗?”卡莲问道。

  “你就当在给人讲故事不行吗?”

  “我从未给任何人讲其他人的故事。”她说,“我只是在听,在点头同意,表示有人在听并且会记得、会在乎他们的经历和痛苦。但这不意味着我想把它们转述出去,本身我也没有倾诉的需求。”

  “那你说说我比传闻中更怎样?”

  “我无权评价你,塞萨尔大人。”卡莲修士用毫无感情的语气说,“我只是个无名修士,暂时接手这座神庙一个月出头,很快就要因为您的辛苦努力被收回一切了。这里的所有财产都不会留下来。本来我还以为他们至少会留间小屋,看您坐在这不走,也许离把我扫地出门也不远了。”

  这家伙语气出奇平静,话到是冲的不得了。“我不想引起附近民愤。”塞萨尔耸耸肩说。

  可能是因为塞萨尔三番五次渲染她可能存在的危害,她把眼睛都睁大了:“我不记得我有用民愤威胁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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