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当其冲的是那张破床,塞萨尔发现它只有三条腿,用一块劈柴代替第四条腿撑着,床垫子也生着些大窟窿和小洞,单薄的好似一张煎饼。壁炉已经很久没用了,还好索多里斯对取暖的需求不高,换成在诺伊恩,他床头的小椅子恐怕已经当柴劈了。在药柜旁边还有个矮柜子,堆了很多书,油灯也很久没有用过,列维塔修士似乎有段时间没读过柜子上的书了。
“我们正在重新确立索多里斯的秩序。”戴安娜踱步到矮柜子旁边,“现在没什么钱修缮老屋子,我希望你搬到更合适的地方。”
“更合适的地方?”列维塔看着很疑惑。
“市政官的宅邸空了出来,我们不打算再填一个贵族家族进去。这地方该留给更合适的人。”戴安娜说。
“市政官家族的宅邸?在市政官的宅邸享受够了,然后去接见那些满面苦楚的病患?待在这里,我至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要是见过那些满脸不耐烦接见农民和难民的贵族官僚,你就知道什么是应付差事了。我如果想避开这一切,我会直接拿着调任的命令走远,而不是住在市政官宅邸里肆意享受,还装作自己在分担底下人的痛苦。”
戴安娜看了眼塞萨尔,然后说,“我非常肯定你是例外,列维塔先生,但我要说的不止如此,——查诊瘟疫和传染病的场所也可以放在市政官的宅邸。我们会把市政官家族富丽堂皇的庭院拆掉,值钱的家当也都卖掉,改建成你需要的诊治所。”
“你可以把话说得更直白一点。”列维塔说。面对本源学会法师的时候,他的态度和用语都和修士之间的对话完全不同。
“要更直白一点?那你可知道市政官家族的下场?”戴安娜问。
“他们落得怎样的凄惨下场我都不在乎,我只希望接任者的道德水平别比他们更差。”
“你要求可够低的,列维塔修士。”戴安娜说。
“没错,若你在索多里斯碰了一堆钉子,整天担忧黑剑半夜找上门,你也会这么想。但你不会,因为你没在这种地方待过。”列维塔语气很平静。“不过,”修士转而说道,“你身边那位云游修士待过,我看得出来。你要是不理解我在说什么,你就去问他吧。”
“我会和他彻夜详谈的。”戴安娜也很平静地说,“但现在,我说的是索多里斯权力空虚。”
“空虚就空虚吧。”列维塔说,“反正每当一个权力者倒下,总会有另一个权力者出现,送走了一个就会迎来另一个。起初陌生的人最后都会编织成错综复杂的关系网,起初还想着治理的人最后也会从治理城镇变成治理自家的庭院和城堡。索多里斯送走了市政官的家族,然后又迎来了你们,但底下的我们终究是一无所获。”
戴安娜轻挑起眉毛,“那你觉得,你能经受的住考验吗,列维塔修士?”
对方呼吸一紧,似乎想到了什么,顿时话也不敢说了。塞萨尔觉得她这发言刺得实在是狠,很有大贵族拿捏下人的风范。要他来做也行,但他借着修士的身份和列维塔谈过很多,他实在拉不下脸。
“我不会当权力者,”列维塔忽然开口,“我知道自己经受不住,所以我不想把自己放在会招致堕落的地方。”
她轻抿了下嘴,说:“索多里斯不一定非要有一个权力者,但它需要可以代表索多里斯的人和方向。”
“这地方不是古拉尔要塞的物资补给输送点吗,能有什么方向?”
“也许我的意思是让它表里如一。”
“表里如一......?恐怕我不敢擅自揣摩你的暗指,法师阁下。”
戴安娜清清嗓子:“为了改制索多里斯和它的周边城镇,我们有意签署命令,取缔那些贪腐物资动摇王国安危的贵族,让人们在城镇里自由往来。除去我们委派的事务员以外,整个城镇都交给你治下的神殿和各工坊主管讨论运作,我们给你们任务,你们给我们回报。事实上,这些事务员也是拿着薪水随时听从调遣的人员,不会扎根在索多里斯成为新贵。我们会保障本地人在效命王国时得到应有的权利,并确保这份权利不会被所谓的市政官家族尽数占有。”
“我想说......”列维塔似乎很擅长揣摩演说背后的含义,“贵族们扎根在此,是为了兴建自己的城堡和庭院。在这战乱四起的当口,你们挥舞着埃弗雷德四世的喻令自称要主持正义,先攻占城镇,然后取缔市政官家族,最后把尸体堆得满街都是。血腥味都还没散,你就在这跟我许诺美好的愿景?要不我们还是别这么委婉了吧,你直接告诉我你们和他们有什么不同就行了。”
因为和塞萨尔先前讨论过,戴安娜并不意外。“是吗?”她说,“那好,既然你希望,那我这么说吧,你相信什么对我来说根本无关紧要,我也不关心你们的正义,因为每个人的正义都不一样。我们需要确保本地生产的秩序不经过任何其他人之手,需要把本地贵族的城堡和庭院换成全力提供战争补给。因为工坊人员和提供医治的神殿人员都无可替代,绝非矿工和农夫可比,也因为此事对专注的要求极高,我希望你们不是在受迫麻木地做事,而是拿着合理的待遇履行你们的应有之责。”
“我不能说工坊会怎样,但这边神殿没有几个人,你再怎么说也没有。”列维克否认说。
“何必如此托辞,列维克修士?你我都是明白人,只要我放出消息,在市政官家族消失的权力真空中加上请列维克修士进驻市政厅的意向,披肩会不仅会派来大量人手,还会送来多到你都想象不到了药物补给。先前这地方由本地贵族和他们的商会占据,无人可以插手,现在有了机会,披肩会岂会把握不住?若我们指定是你,你也不用担心披肩会把你一脚踹开,再把你调任他处。”
戴安娜实在很懂贵族们的弯弯绕绕。
“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