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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章 精心杜撰的历史故事

邪神之影 无常马 3355 2025-03-12 19:08

  同所有高明的政治家一样,等皇女转回脸去,她那两片薄嘴唇已经是她习以为常的微笑了,略略带着曲线,就像经过打磨一样。

  塞萨尔旁观阿尔蒂尼雅接过他的话和修士谈条件,希望借助他们的记忆重建图书馆,至少,也先在要塞初步复原一个小规模的文献库。旁听的时候,他逐渐发现一件事,——希洛修士并不吃政治家待人的话术,他的态度不会因为话术本身而改变,但是,他对阿尔蒂尼雅本人怀有一种莫名的敬畏。

  或者说,希洛修士对卡萨尔帝国的皇室血脉怀有一种莫名的敬畏。

  再看继位者之战,无论哪个参与方都要掌握皇室后裔才能入场,甚至都不止是掌握。他们要让皇室后裔和他们最重视的长子长女相互结合,生下带着皇室血脉的孩子,宣布是他们的继承人。如此一来,他们才会拥有资格。

  若只是名义,他们似乎不需要花费这么大劲头,由此看来,他们需要的不止是名义,而是这个血脉本身。

  结合以上事实,塞萨尔很难不怀疑,这帮子拥有同样血脉的皇室后裔往上溯源,其实大有来头。不管是如何统治卡萨尔帝国,都必须要沾上他们的血,甚至会有克利法斯这种人想逮住别家的皇女和自家的皇子配种,生下血统更为纯粹的皇室后裔。

  塞萨尔倒是想借着自己对历史的掌握追溯往事,然而卡萨尔帝国是漂洋过海的异域人,和法兰人祖上的历史宿怨毫无关系。尽管他对库纳人的往事了解了如此之多,但要说哪些和卡萨尔帝国有关,那还真是一个都没有。毕竟,卡萨尔帝国的远洋舰队漂洋过海的时候,残余的库纳人已经在大草原上和萨苏莱人混居了。

  燃烧的焦炭气味环绕着塞萨尔,灼热窒闷,混着一股子烧焦的血腥味。希洛修士的胸膛已经烧成焦黑,看着血肉模糊,但他并不在意,甚至都没有治伤的意思。修士只是站在这儿询问阿尔蒂尼雅的来意,耐心绕过她的话术,想要知道她真实的想法。

  听修士的用词,似乎皇女的意见本身就比其他人更值得关注,哪怕其中一些稍显幼稚也一样。

  起初,希洛修士还带着敬畏某种不可知之物的态度,耐心应对皇女的发言,对话不像是在交换意见,而像是在安抚她的情绪。等到后来,她的意见逐渐明晰,他看着才像是在和一个人类说话了。

  塞萨尔越看越觉得怪异。他想到了圣堂不仅只存在于卡萨尔帝国,还仅存于卡萨尔的皇室血脉身侧,任何人,哪怕是菲瑞尔丝也不能无视皇室后裔的存在独断行事。圣堂依托于某个神存在于世俗之上,它是一座相对隐秘的神殿,但也是一座神殿。由此,结合萨加洛斯、赫尔加斯特和希耶尔的神殿,结合他们对世俗王朝若即若离,——甚至是高高在上的态度,他只能想到一个解释。

  卡萨尔帝国的皇室血脉本身有着世俗之上的隐秘意义。

  根据阿尔蒂尼雅给他讲述的往昔之事,塞萨尔知道,卡萨尔帝国在历史上发生了许多次动荡,换做其它王朝,哪怕不会完全倾覆,王室血统也会发生大换血,但它没有,它依然在稳定运作。哪怕现如今卡萨尔帝国分裂成许多破碎的疆域,皇室血脉成为大贵族手中的玩物,将来要统治它的,也依然是千年以前的同一支血脉族裔。

  “您的想法确实比您还小的时候更具真知灼见了。”希洛修士说,“要知道在过去的历史中,很多值得您寄托愿景的先祖其实都只是些幌子。”

  话音刚落,审讯室顿时陷入寂静,塞萨尔看了眼一言不发的阿尔蒂尼雅,意识到修士做出了一个决定,——在他认为皇女确有其能力而非单纯傲慢自大后,他觉得一些不可言说的事情变得可以言说了。

  塞萨尔也听阿尔蒂尼雅讲过卡萨尔帝国的历史,听她讲过很多年纪轻轻就力挽狂澜的皇帝。很多时候,刚接任皇位的皇帝只要棋差一招,卡萨尔帝国就会像如今一样分崩离析,陷入无法挽回的动荡年代。虽然很多皇帝都在完成功业后逐渐堕落,不仅不复当年英武,还成了些刚愎自用的昏众筹群四五六①二七玖肆〇君,但仅靠当时力挽狂澜的手段,他们就能稳住王朝统治,让人心归于己任。

  “您指哪位?”阿尔蒂尼雅犹疑着开口问道。

  “很多,不过我可以先说说盖德奇。”修士说,“您对历史熟知于心,应当还记得盖德奇早年的功绩吧?”

  “我知道他平定了当时接近皇都的叛乱大军,完全是兵不血刃。当时他仅带着一支护卫队伍奔赴敌营,在里头待了十多天之久,等这十来天过去人们以为他已经死了的时候,他忽然回来,宣布叛军投诚,无需再担忧任何叛乱。”

  “当时叛军的首领是圣堂的门徒,殿下,而且他就是我带出来的学生。”希洛说,他的语气波澜不惊,塞萨尔却听得一惊。

  阿尔蒂尼雅手指抽搐,用力抓住剑柄才稍稍缓解。“我看史书说他代表了备受压迫的南方民众四处作战,从最初的千余农民化作五万多军队,整整十一年来无人能够将其平定。自从起事以来他一呼百应,无论是什么地方,哪怕在皇城,人们也都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在什么方向,知道他将要往何处发起无法阻挡的进攻。”

  “的确,”希洛说,“他确实是个好学生,军事才能毋庸置疑。他带着皇帝的许诺安抚了叛军,辅佐皇帝重新确立了秩序,在废墟中为渴望权力的叛乱者将领们分发了那些由皇帝亲自签署的委任。很多旧有的贵族家族都被剿灭,他们也就摇身一变,成了新的贵族家族。后来为了再多一份功劳,他们还主动请愿去南方剿灭那些残余的叛乱军。”

  修士边说边点头。他的语气很平静,但他的用词确凿无疑,就是在感怀往事。

  塞萨尔发现阿尔蒂尼雅一言不发,于是把一只手放在她肩上。“至少你如今所见的并非虚假。”他说,然后若有所思地看向修士,“能和我讲讲那位皇帝,也就是盖德奇,他当时做了什么吗?”

  希洛点点头,“盖德奇当时刚接任不久,年轻又胆怯,他觉得皇城已经没救了,想要求助大宗师,于是菲瑞尔丝顺理成章拿出了筹谋已久的条款,指派他去找叛军谈判。”他摸索着自己已经烧焦的胡子,“虽然新皇帝年轻又胆怯,听了大宗师的指派之后两条腿哆嗦个不停,差点跪倒在地上,但他挺擅长表演,当时在叛军的营地看着泰然自若,其实还挺像那么回事。不过,我觉得他大脑已经一片空白了。”

  塞萨尔改为轻拍皇女的肩膀,这家伙已经眼睛都不眨了,死盯着修士不放。“听起来你了解整个谈判过程。”他只好说。

  “我就在旁边看着,”希洛说,“我那年轻的门徒先给了我一个拥抱,拿来纸卷扫了一眼,确认条款和我们以前说好的没区别,接着就坐在营帐里和盖德奇谈起了宣誓效忠的事宜。这时候,我们的新皇帝还一句话都没说话呢,——应该没说吧?我记不清了。要是我记不清,那么哪怕他真说了什么,也肯定是些无关紧要的场面话。”

  “有在场史官记下了整个谈判过程。”阿尔蒂尼雅忽然开口,“后世无人不把它看作千年来最漫长、最复杂、也最波澜壮阔的一场谈判,其中运用到的智谋和言语交锋精彩绝伦,世间罕有。名义的传达、利益的分配、如何安抚人心、如何确立秩序,从最初的针锋相对到后来的宣誓服从,每个步骤都......”

  “都经过精心杜撰。”希洛接过她的话说,“历史故事,殿下,它们首先是故事,然后才是历史。您不会真信了史官们自称的不惧生死吧?”

  塞萨尔发现皇女手指抽搐,差点没有维持住她的表情和礼仪。

  “历史记述的用途,很大程度上是为了给当权者书写统治的名义。”塞萨尔提醒阿尔蒂尼雅,“它的书写不一定都是虚假,它的言论也不一定都是吹嘘。不过,为了它最本质的目的,它们一定是最符合当权者需要的。”

  “当然,后来的事情都是真的。”希洛修士接着对皇女说,“在那之后,盖德奇的声势达到了顶点,不仅是各地贵族都赶来皇都宣布效忠,后来不管皇帝走到哪,哪的民众也都对他夹道相迎。最奇妙的事情是,所有这些讨好、尊敬和钦佩,它们构成了一种复杂又精致的幻觉,在我们的新皇帝心里种下了一枚种子,让他认为它是自己应得的荣誉。毕竟,每个人都在说这是他应得的荣誉。”

  虽然塞萨尔自己就经历了一系列谣言和传言,有些是穆萨里等人为他杜撰,有些则是他自己主动杜撰,但和希洛修士的回忆一比,他身上的谣言竟然显得不那么荒唐了。

  希洛修士边说摸索自己怎么到摸不到的烧焦的胡须,“在过去,盖德奇年轻而胆怯,后来每到一处城市,他心里的胆怯就会消去一分,于是在他还吃奶的时候就表现了出来、后来又培育了二十多年的气质,就这么被抵消干净了。他觉得自己确实是个力挽狂澜的伟大皇帝,带着这念头在后半生干出了一系列褒贬不一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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