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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预期,今天的公爵府之行该由萨依诺带着两个后辈过去,然而出于种种原因,今天只能由他侄子一人前往了。
事发的原因只有一个,但萨依诺认为,会导致这件事发生的原因有很多个。首先是他姐姐,也就是现在的王后,她对家族里长相俊俏的后辈太过骄纵;其次是他父亲,也就是现在的宰相,他老人家把有限的智慧全都用在了和他亲兄弟的阴谋算计上;最后是加西亚,家族里最有话语权的长兄,他这些年全都在外带兵打仗,难得回来一趟居然去了诺依恩,和王后一面都不见就回到了卡萨尔帝国的疆域。
就像是在有意避嫌一样。
萨依诺不想评价他们兄妹俩乱伦的风言风语,但加西亚这一放手,家族里就完全没了能教育他这两个侄子侄女的长辈。他们俩的父亲死在了风月场上,爷爷又是个脾气越来越暴躁的老傻瓜,最亲的长辈不仅满心怨气,对孩子还只懂骄纵和唆使,也不知道她最后会教出一个怎样恶毒的王室继承人来。
“依丝黎小姐很不服气。”仆人低声对他说,“她已经骂了快两个多钟头了。”
“饭吃过了吗?”萨依诺停住脚步。
“送饭的仆人已经头破血流出去了。”仆人委婉地说道。
“她不是一觉醒来就断了一条腿和两只胳膊吗?”
“她用另一只脚踢人。”
萨依诺啧了一声,简直想转身走开。这些年轻贵族修士在梦里受了虐待,醒来之后就想虐待下人,堪称是出悲剧,但某些神殿就是这么不挑不选,为了捐款连依丝黎这种人都要。现在她掺和了萨加洛斯神殿的谋杀,没成功也就罢了,自己还差在点梦里死无全尸,一觉醒来几乎成了个人棍,也不知她究竟想怎样。
他在卧室门口站了一阵,听他的好侄女用丝毫不重复的话语尖声咒骂着一切,那些话太过污秽不堪,人类听了说不定都会被污染成野兽人。由于她是王后疼爱的侄女,还是小王子最亲的表姐,不管家族请了多少老师都没人敢管教她。
谁也不知道王后现在精神还正常与否,更不知道依丝黎会不会对师长的管教进行艺术加工,随后就在王后耳边连夜吹阴风。至于依丝黎所在的希耶尔神殿,他们最出名的就是往上不嫌贵族的性格,往下不嫌无家可归者的穷困,醉心于艺术的同时对其它任何事的态度都模棱两可,自然是不能指望他们管教捐款进来的修士。
萨依诺示意仆人走开,免得自己把话说太重,后者却因为恰好位于依丝黎视线中,就被当成宣泄恶意的对象。
他用钥匙打开沉重的木门,踱步进门,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在床边的椅子上坐定。
“我有点想你了,萨依诺叔叔。”依丝黎若无其事地说。
“你只管告诉我是谁指使了你。”
萨依诺说着扫了眼床头,两条受很多年轻贵族爱护的手臂摆在她枕头边上,看着像是两截玉石装饰品,还有一条左腿自
07
膝盖往下断裂,就丢在床尾。她的断肢没有断面,也不见流血的伤口,都是在梦中醒来后就自然断裂。
后者完全不在意。“你看起来很累呢,萨依诺叔叔,有什么事情劳你费心了吗?”
“别跟我来这一套,依丝黎。”萨依诺不为所动,“我为什么很累,你心里清楚得很。我知道谁是指使你的人,也知道是谁在发疯,对这场战争不管不顾。按照军事条例,我该把你押进牢里,让你趴在脏污的地上用你仅剩的一条胳膊抓老鼠吃。”他语气越重,依丝黎脸色越难看,但萨依诺不在意,他说着把剑拔出来,用力插在地上。“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在意,反正,你四肢丢了还能再长出来。你觉得当个断尾蜥蜴让你很得意吗?”
“有吗?”她哼了一声,“那你呢?你当着我的面把我母亲一剑刺死的时候,你很得意吗?”
萨依诺把眉毛皱得像个裂开的黄土地,“她在你父亲死后和仆人通奸,这也就罢了,还想让通奸的孩子鱼目混珠,我为什么要得意?我有个一年回不了一次多米尼的长兄,一个动不动就发疯连睡梦里都在念叨诺依恩的老父亲,还有一个不管孩子犯了什么错都要骄纵到底的长姐,以及一群只懂在风月场厮混的一事无成的弟弟妹妹。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得意?这家族里的烂摊子都是我在收拾!当然,还有你,依丝黎,你真是......”
依丝黎把她仅剩的一条腿盘起来,甩了甩头发,拂过空无一物的肩膀,“你这话我究竟听了多少遍了?你为什么不能找堵墙去演讲?反正也没区别。”
“但凡你态度好一点,我都不会......”
“我比任何人都知道态度好对谁有用,”她对他微笑,“对爷爷有用,对姑姑有用,唯独对你没有一丁点儿用,萨依诺叔叔。如果不是你拿着剑杀了我们家族这么多人,姑姑本来可以有很多可爱的侄子侄女。”
“老家伙不堪大用的孩子太多了,那些不堪大用的家伙厮混来的麻烦也太多了。要论事实的话,我至少没有杀老家伙的孩子,只是处理了一些想法太多的外人。这家族总得有一个人来管事,而你是一个修士,依丝黎,你本来可以当这个管事的人。你不需要在乎你姑姑的胡言乱语。”
“你都不想叫他们弟弟和妹妹。”依丝黎继续对他微笑,“你知不知道,很多人觉得你才是那个精神出了问题的家族成员?有些人其实没必要死的那么惨,但你还是下了死手。”
“我是否应该提醒你,我已经快十年没对家族成员拔过剑了?我是否应该提醒你,现在,你才是那个受了唆使要杀害血亲的人?那个叫塞萨尔的人,我是说你叔叔塞萨尔,他很可能是近些年来家族里唯一一个比较像样的年轻人。”
“比较像样?”依丝黎抬高了声音,“老塞恩的儿子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是他先害死了最疼爱我的叔叔!整个家族除了你,有任何人不想杀老塞恩和他的儿子吗?”
“没错,但那个废物......”
依丝黎发出一阵尖声大笑。“你知道吗,萨依诺叔叔,这就是你最可恨的地方。”她把仅剩的那条腿支起来,“我们这些彼此之间相互珍惜的家族血亲,在你眼里,只是一堆拥有不同价值和效用的工具。但凡不能给家族带来好处,那就全都是些废物。他们甚至都不配被你当血亲。除了我和其他寥寥几个人,你叫过任何人侄子侄女吗?”
“看来你学了些演说和辩论技巧,真是不错。”萨依诺并不在意地应道,“你要继续跟我发表你的演说吗?”
“真让人心酸,”依丝黎说,“我怎么就学不会你的恬不知耻呢?”
“你侮辱我的时候可以更放开一些。”
“侮辱?我是在试图理解你。如果我理解了你,然后理解我们家族所有人,我就能搞清楚博尔吉亚家族为什么这么病态又疯狂了。”
“也许吧。”萨依诺觉得自己实在很无奈,“但你还得去北方的卡萨尔帝国一趟,看加西亚会不会把你扔进帝国监狱吃老鼠;再去南方的诺依恩要塞一趟,看老塞恩会不会让你在刀锋山上变成野兽的屎尿,然后你才能说你理解了博尔吉亚家族。”
“你不如直接找只活老鼠来吧,萨依诺叔叔,”依丝黎用甜甜的话音说,“我可以就这么看着它啃我的断肢,把它们变成老鼠屎,然后当着你的面把老鼠活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