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这些无关紧要的争执吧。”吉拉洛沉声说,“我想知道你有何打算,塞萨尔。公主想做的是探询尘封之事,你身为她的另一部分,你也该有王族的担待。”
塞萨尔发现,最近想给他戴王冠的人又何止莱戈修斯一个。虽然他已经拒绝了白魇,但他有很多事需要库纳人祭司去做,残忆本身也是种情绪莫测的存在。这话,他还是顺着吉拉洛说为好。
他清了清嗓子,顺着吉拉洛的口风讲述:“我相信公主探询往事的决心,待到此事告一段落,我也希望她到我身边来商酌将来之事。正如你所言,我和她可以说是矛盾不小,也可以说是性情互补。在她寻找尘封之事的时候,我已经占据了立足之地,当然,你也可以称为开拓疆土。那里随时欢迎她过来。”
“可还稳定?”吉拉洛问他。
“尚不明朗,不过,也差不了多少了。”塞萨尔说,“趁着各个势力都在介入战争,也都深陷冲突,想要寻求变局,我争取了部分神殿和法术学派的支持。依仗着战时的乱局和他们的支持,我顺利掌握了一个王国的少半疆域。为了统治的效率,我驱赶了所有旧贵族,确定了统治权。虽然我遭遇了旧贵族的抗议,不过很快,他们就会知道抗议毫无意义了。”
“利用战争吗?但你才立足两三余年。统治疆域时,世俗和非世俗皆有必要,即使有神殿和法术学派的支持,驱逐领地中的贵族也太武断。”吉拉洛说。
“不,”塞萨尔否认说,“任何决定,都要结合时局来看。贵族已经分裂,革新派的正在声讨王权,发起战争,要求国王接受他们的钳制,——这些贵族才是奥利丹贵族的主力;王室派系的贵族本就弱势,没有参与战争缩在领地里的,更是不值一提。直到我完全驱逐他们建立了新的秩序,才传来了逃亡到王都的贵族们找到国王抗议声讨的消息。”
“听起来你已经万事俱备,”吉拉洛沉声说,“只欠一场全面的战争胜利了。”
这时塞弗拉稍稍咋舌:“其实我很难想象。当年我和他告别,说我们绝不会同路,想的也只是他会在各地城邦和各地权贵觥筹交错、混迹宫廷。这种活法自然非我所愿。但到现在......”
吉拉洛表情庄重。“虽然你们心中都有对权势地位的轻视,公主,但你从他灵魂中拿走的特别多,这会让他完成你们可以做却不愿去做的事情。我认为,他有能力重现过去的光辉,让世界回到最为强盛的时代。那时的一切疆域都归我们所有,法兰人也只是智者在修习之余从森林中带出的野人。”
塞萨尔不禁咋舌。也就是这地方只有个小哑巴是法兰人,还没有什么族群认同了,要不然,他这话一定会惹恼不少人。
“你得知道我不是你的同族,祭司。”他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吉拉洛解释说,“那名智者,他就掩埋在我们不远处的坟墓中。他和他的学派算是我们思想和追求的起源,他带来的知识也造就了莫大的辉煌。虽然后来他深陷真理之疯狂,整个面孔都成了空洞的黑暗和虚无,但他依旧指引过这片土地上的所有种族。也许正是因为他,我们才会祭拜这些白魇。”
“我知道了,所以我们要去掘智者之墓了,是吧?”阿婕赫兴致十足地开口说,“当然是这样,听起来这比掘墓好一些?你要怎么说服你的先祖,告诉他们你的掘墓行为和法兰人的掘墓行为不一样?”
塞萨尔抓住阿婕赫的尾巴,她顿时一激灵。“先不说你们的往事,祭司。”他道,“若是只有奥利丹王国本身,我确实很有把握,但我挡住了西北方的攻势之后,我又迎来了得到宰相亲命的帝国军队,要援助奥利丹的国王肃清一切叛乱。实事求是地说,先前众筹群④五六一②柒⑨④〇的战争我都用了局外的招数,我要考虑的也只是一城一地的得失。接下来的战争里,一城一地的得失不再会关乎全局,很多事可就做不得数了。”
“那你哪来的信心和他们对抗?”吉拉洛问他。
“长期的军事优势。”塞萨尔说,“在这时代,雇佣军之兴盛前所未有,对钱财的需求也前所未有,先前的战争年代已经造成了巨大的亏空,就算宰相也欠了很多雇佣兵团一大笔烂账。至于我,我不仅刮干净了领地里所有贵族来不及带走的所有财产,还在和银行家合谋搬空西北方帝国疆域的银矿。”
“这么说,你到目前为止的很多打算都是为了名声。得以利用这些钱财的名声。”
“不完全是靠我自己,也有很多时势。不过,靠我积攒至今的名望,甚至就靠我给黑剑一支主力优裕的待遇,我很容易就能招来各个陷入困局的雇佣兵团为我作战。当年他们怎么在宰相的领地上为他作战,如今就会在我的领地上为我作战。”
“仅靠世俗的军事优势?神殿对你的支持可是泛泛之谈?那个法术学派我倒是不担心。”
塞萨尔对祭司摇头,“有座神殿明显处于迷茫之中,空有广泛的信仰和变革的想法却无一建树。我尝试着指了条路,虽然他们只能我的领地上探索,但他们还是接受了。后来他们派来了大神殿的人支援我,如今有了对抗深渊潮汐的名义,这种支援也会更正当。还有一座神殿虽然和我为敌,但我扶持了一个分支教派,如果处理妥当,我也许有机会和他们的大神殿争夺熔炉之眼的控制权,甚至是争夺萨加洛斯的青睐。反而是法术学派,我才放不下心。”
“你对你的妻子放不下心?”祭司问他,“她会是那个学派的领袖。”
“倘若我们的灵魂洁净无暇,我自然不会如此。”塞萨尔说,“问题是,叶斯特伦学派本身笼罩着莫测的阴影。戴安娜如果只是在我身边,这事情还好说,要是她想继承学派,说不定会有我无法想象的事情发生。”
“亚尔兰蒂?”吉拉洛再次提到了菲瑞尔丝的姐姐。
“也许比她更久远。”塞萨尔同意说,“我在戴安娜母亲身上看到了她的影子,我想,如果某个古老的幽魂一直盘踞在这支血脉甚至是这个学派中,那么,它就不会是一个法术学派那么简单。要不是有戴安娜,我反而觉得曾与我为敌的希塞学派更值得争取,——争取他们的援手去消灭叶斯特伦学派。”
“听起来你有切身经历。”
“把人的人格和记忆当作书本删改,我经历过这件事。”塞萨尔思索着说,又捏了把阿婕赫的尾巴,“虽然阿婕赫趁着他得意忘形把他撕碎了,吃了,但这种法术本身就意味着一种恐怖,远比希塞学派焚烧城市更令人恐怖。倘若每个法术学派都源于库纳人的一支学派,那我想,叶斯特伦学派的来历一定比其它学派都要黑暗。”
“确有此理。”吉拉洛喃喃说,“冰川纪的启示来临时,不是每个学派都像我一样避开人世等待死亡。历年来有很多学派探索被遮掩的知识,就像在一个无边的迷宫中挖掘。虽然大部分学派直到真神遮蔽天空都全无作为,但总有一些得到了成果,比如说那个索莱尔......”
塞萨尔顺着他的话往下想,“按你这么说,库纳人依旧在以自己的方式影响这个世界的秩序。”
吉拉洛摇摇头,对他说:“如果一个人扭曲了自己的存在,它就不再属于自己过去的族群了,我也一样。不管怎样,我们的传说中说,智者传下伟大的思想,教授真知的奥秘,引领我们一路前行。在他陷入疯狂时,他说自己会寻得一处墓地死去,但你们不必担忧,因为思想的火苗若不断绝,就总会有新的智者引导人们前行,哪怕彼时城市化作废墟,天空不见白昼,大地业已是黑暗的混沌。”
“听你这么说,智者也有害怕的东西。”塞弗拉接过他的话,这家伙敏锐的方向可真是微妙。
“我们管这叫智者之惧,”祭司说,“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智者要启发如此多的种族。后来我们的一些学派也是如此。”
“火苗点的足够多,就总会有烧起来的地方?”塞弗拉问他。
“此事历经百代,”吉拉洛说,“虽然我们的种群大体只把法兰人当作献给真神的祭祀品,但总有些人怀着智者之惧扶持他们,希望这些可怜的法兰人可以延续文明的存在。如今想来,天空之主索莱尔定是某个学派最为大胆的尝试。叶斯特伦学派也许也是,不过,听你的描述,塞萨尔,它似乎怀有一些更为黑暗隐秘的想法。”
塞萨尔点了点头,“为了有资格对古老的幽灵发声,一个哪怕是它们也要被迫坐在谈判桌上的身份就很有必要。世俗的地位和权力看起来脆弱,但那只是统治者的智慧、身份和存在太容易取代,我若表现出无法替代的智慧、身份和存在,那么,只要是想站在我这一边,他们不仅不会考虑谋害我,还都会为了大局想方设法维护我。倘若我受诅咒的身份暴露出来,也会有神殿站出来给我做辩解,到了这时候,事情就完成了重要的一步。”